第1章 序曲(1/2)
他的躯壳宣布死亡的第七天。
肥胖的环形章鱼挥舞着长而黏腻的触手,乳黄色的汁液顺着吸盘滴滴答答的流淌,在狭小的商铺里留下几道水痕。
它向外凸出的眼珠咕噜噜的转动,盯着悬于火焰上的触手下黏着的茶壶,这以铁片拼接而成的小玩意儿正漏出一缕缕醉人的清香。
柔和的晨光钻进只够四五人并肩的小道,在沈香茶色的墙壁上洒下鎏金的碎屑。
怀归清打量着身前女人繁琐的盘发与缀着碧色宝石的珠钗,手指在腿侧轻轻敲打着节奏。
最前面的男人端着那壶茶走了。
“……喏,这是我们这片儿吃饭的地,那个七脚章鱼是负责的,千万记住了啊!”
"去错地方可吃不到饭。"
脚步声在铺着红砖的地面上蓦然响起,两个人打破小巷的无声,朝着这边走来。
闻声回头的怀归清眨眨眼,他认识那个说话的男人——林州,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独居者,住在他楼下。
这位邻居平时懒洋洋的,也不知今天怎么转了性子。
和他一并前来的男人披着裁剪得体的卡其色风衣,内衬米白的高领衫,与四周环绕的层层叠叠的吊脚楼式建筑靠在一起,竟没什么违和感。
是路人?朋友?还是所谓“新来者”?
怀归清向说过几次话的邻居先生点点头,从嘴角熟练地扯出一个微笑:“早上好。”
“早上好!”林州吊儿郎当的一笑,露出几颗整齐的白牙,冲淡了身上几分懒散。
他拉着那个男人排在怀归清后面,兴冲冲地介绍:“赶巧让你们认识一下,这位刚分到了你隔壁的房间。”
“你好。”
俊逸的男人比怀归清高上几公分,到耳垂的黑发弯起一点弧度,与笑容一起冲淡了如刀削般的脸部线条,他礼貌地向怀归清伸出手:“鄙人江九枝,江是三点水的江,来这之前是职业作家,还请多关照。”
怀归清闻到了淡淡的烟草味,优雅的像上世纪英国绅士在街角不经意间的一笑。
“怀归清,在读硕士。”他握上陌生人的手,目光直直撞进那对带笑的栗色眼瞳:“初次见面,不胜荣幸。江先生昨晚才到这里?”
将手又插回口袋的江九枝并没有收回注视青年的目光,他微微蹙眉,答道:“是今天凌晨。事发突然,刚刚被林先生带着了解了情况。”
一个确确实实的新人。
怀归清并没有问他和林州认识的经过,他对着江九枝笑了笑,说道:“那情况和我差不了多少,我只比江先生早一个星期。”
他向前走了几步,前面的华服女人迈着轻盈的步子拎走了桂花糕,正轮到他:“红茶猫舌饼和燕麦粥——请多加一小勺蜂蜜,谢谢。”
系着围裙的章鱼慢悠悠的用凸出的眼珠盯着他看了几秒,片刻后蠕动着转身,用触手从身后摇摇欲坠的木架里拿下两个陶罐。
“砰。”
一星期前,怀归清在地球死亡。
他的生命定格在莫斯科时间下午六点三十七分四十八秒,一颗子弹射穿了他的胸膛。
至今为止,他仍能清晰地回忆出彼时的心悸与惶恐。
躯体的死亡似乎没有带走他的思维,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具躯壳的倒下,“呜呜”的寒风在他耳边悲怆的吼叫,如刀锋刺伤脆弱的皮肤,迸溅的血花染红了脚下的雪地。
远处的枪声仍在响起,他耳边却安静的像戏剧结束后落幕的大厅。
他如此简单、卑贱、可笑的结束了他荒唐的一生。
没有和任何一个人告别,没有留下一封问候的信件。
孤身死在荒山野岭,说不定连尸体都不会被发现,最后只能肉化白骨,消为一杯无人祭奠的黄土。
牙齿倒是可以留上千年……说不定还会成为几十个世纪后博物馆的藏品。
他甚至开始想念室友那只聒噪的绿毛鹦鹉——它曾经用坚果攻击过他的头。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胡思乱想,怀归清逐渐麻木僵硬的尸体却再次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疼痛,该死的上帝——这如雷霆万钧般势不可挡。
天知道,难道还有死后需要偿还的罪孽吗?
全身上下每一块皮肤——每一个失去知觉的地方——都像被一群发了疯的野狗疯狂地拉扯撕咬,皮肉分离,连纤细的血管都好像也被藏着污垢的尖利爪子狠命地抠挖——
或许它们全身都涂满了盐巴。
怀归清从未被如此折磨过,如果还有一根手指能动,他都会把心脏从胸腔中抠出来——但此时,他甚至连结束自己的痛苦都做不到。
他已经失去呼吸,而他并不知道如何能让自己死亡两次。
时间被带上镣铐,禁锢在无意义流淌的江河中。
几秒,亦或几天——在那痛感尚未褪去时,他眼前乍然一片黑暗,脑中如被千万根针与麦芒扎过,紧接着无上的白色光芒在“眼前”炸开,一切便归于黑暗。
去/他/妈/的,这就是地狱。
如同一次无法控制的长眠,再次睁眼的瞬间,这个被愤怒洗礼的年轻人已经站在了一片全然陌生的土地上。
蒸汽朋克与维多利亚风相结合的城镇,像孩子的童话一样美好,却有着与其风貌截然不符的名称。
——这个地方,名叫“兽笼”。
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它是困住野兽的囚笼,还是被野兽控制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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