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悦水（3）（2/2）

一句话，重燃了整个营帐的士气。

那一战，当真是酣畅淋漓，势不可挡。

在初岁方的带领下，敌军防御就似棉絮摧拉枯朽。

战后初岁方在第一时间排查了军营的所有成员，找到了敌方的卧底。

至此，全军上下都对初岁方心服口服。

他也被朝廷钦封成为了镇国大将军，完全地接过了初老将军的担子。

而顾老将军也感叹时光易老，后生可畏。请旨退下了位子后，让顾长风顶上，做了副将军。

军营里，完成了新旧两代的更替。

所有后续都处理完毕后，为了让初老将军早日入土为安，葬礼一切从简。

将军府里挂满了白绫，一眼看过去尽是萧条。

初岁方自从进宫领完旨后回来，便一直跪在父亲的灵牌前，一动未动，滴水未沾。

他讷讷地看着父亲的牌位，心中却是风起云涌。

他总觉得，这次的消息泄漏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军营中人员身份选入一直是最为严格的，选入的都是家世清白者，籍贯出身都是一清二楚，实难有卧底插/入。

正因为如此，如果真的能将卧底插/入到军中的话，定不会因为这场小战役而动。

毕竟就算是能够除掉初老将军，军营中还有其他顾老将军等有资历、有实力的将领在，并不能讨得多少便宜。

而且谁都不能保证这次埋伏能不能百分百将初老将军置于死地。就算不能留住初老将军，也顶多是处理了我军的一支小队而已。

获利实在有限。对扭转战局也十分有限。

如果他们先我军一步出兵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也就罢了，可偏偏是我军先出军占得了先机。

正因为如此，他站在敌军的角度思考，总是感觉到一股无法消除的违和感。

如果不是敌军，那又说不通啊，他不明白当时的情况下还有谁有动机非要在这时动手不可！

……

不，应该说他知道的——还有一个势力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动手，可以获得最大的利益。

但是他不敢往那处想。

一旦他那么想了，确定了……那么他今生二十多年来所学和信仰，将会全数崩塌。

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

到头来，连基本的信任都得不到吗？

……

愤怒和寒意撕扯着他，他望着父亲的牌位，身子在微微地颤抖。

不知是因为情绪的起伏过于剧烈，还是长时间未休息而引起的身体反应。

他心中迷茫，难得像是个迷路的孩子。

他不知道父亲临死前中了埋伏的那一刻有没有想清其中关联，也不知道如果是父亲站在他此刻的位置会怎么去解决。

他只知道，他现在正处于一片黑暗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稍微轻举妄动一步，就会跌入深渊，举步维艰。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询问……父亲，我该如何是好？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那么渴求父亲的一言半语，渴求他能给自己在这团迷雾中指明一个方向。

哪怕只是句俏皮话也好，谎言也罢，至少他能摆脱自己现在的状态。

但是……没有，一句都没有。

根本不可能有。

他跪在那里三天三夜。

这期间，陈伯来过，顾长风来过。

他们都劝说初岁方注意身体，却都不知道初岁方心中所想、心中迷茫。

只以为他是过于悲痛，才这般失魂落魄，犹如死灰。

初岁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劝说无果的陈伯和顾长风也没了别的法子，只得退了出去。

不知何时，身旁的蒲团上也跪了一个人。

那人陪他从早上跪到黑夜，才轻轻柔声地说了一句：

“初郎，该走了吧。”

初岁方低敛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顾若水将他紧握成拳的手，轻轻地展开，放到了她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再这样消沉下去，你要我们的孩子怎么办呢？”

初岁方的目光落在顾若水那藏在丧服下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很难想象，居然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其中孕育。

但是，他真的有能力保护好它吗？

他不由地怀疑自己的能力，却听到顾若水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不用担心，以后有什么困难，都有我们一起抗。”

她……她知道？

初岁方眼睛里总算恢复了些许神采，他惊讶地看向顾若水，却直直望进了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

妻子那略显苍白的脸上，依然挂着她那淡如梨花融雪的微笑，像是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能保持这般波澜不惊，岁月静好的心态。

看着顾若水瘦弱的身体，初岁方不知为何，却仿佛感到了一种莫有的力量。

像是此后就算有再多的刀山剑雨，只要她还在他身后，他就能凭借着此，无畏地去闯一闯。

毕竟他的身后，是山海家国。

他的山海家国。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得站起来。

他得继续前进。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动了动喉结，干哑着声线说道：

“好。”

他略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脚步一轻一重地，和顾若水互相搀扶着，走出了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