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礼(1/1)
我有些没听清楚:“老头子你说什么呢?”贾诩突然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上:“黄丫头,我被人算计了。”我诧异道:“你还能被算计?荀老鬼还是郭半仙?”贾诩冷笑一声:“是个狼崽子。我活了大半辈子,被个二十出头的毛崽子算计了。”我说:“你有什么好算计的?卖了都不值什么钱。”贾诩说:“离间计。我开始还没明白,现在算是清楚了。”我突然想起郭嘉让我给司马懿带的话:“你说的那狼崽子不会是司马懿吧?”贾诩说:“是啊。你怎么知道的?”我说:“奉孝告诉我的。”贾诩骂了一声:“该死。”从矮榻上起来,出了门去。我连忙跟上去,打算看出好戏什么的。但我们走到哥哥那里的时候,我哥说:“张绣?他早走了。”
二月的时候,我有一天看见王异没在院子里练剑,心中正奇怪,走进了门去,才看见她在绣花。我笑着说:“姐姐这花绣的好生俊俏。”她抿唇笑一笑,并不说话。她从来都是不喜欢说话的。我侧着脸看她:“人比花娇。”她竟有些郝涩:“小公子说笑了。”我说:“你怎么突然开始绣花了?”她低着头沉默一下,突然抬起头来:“公子,我有一句话要问你,不知当不当讲。”我眨眨眼睛:“你说。”她抬头看着我的眼睛:“小公子,可愿意娶我为妻?”我愣了半天没缓过神来:“啊?”她低下眼去:“公子只当我没说过罢。”她沉默一会儿,又说:“我要出嫁了。”我问她:“嫁给谁啊?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听说过?”她答:“嫁给赵昂。”我问:“你不想嫁给他?”她只是摇了摇头,又一针一线地绣起她的花来:“我并非不愿意嫁给他,只是可惜自己一辈子,就这么过了。”我说:“那和不愿意嫁给他有区别吗?”她笑起来:“公子,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觉得这真是一道两难的问题:“我吗?我觉得异姐姐看上去有点凶,冷冰冰的,其实人很好……还有,姐姐心思很细,比我像个女孩子。”她眼里漂浮着我不认识的光华,她说:“小公子,你值得很好的人。”
我还是每天跟着王异练剑,只不过她教剑的速度快了很多,好像要一次性把剑法全部交给我。她的剑很快,在空中划出破空的声音,我力气比她要小,剑也慢上许多。她开始拿木剑和我对打,出起手来毫不留情,打得我手上腿上青一道紫一道的,到了初夏我还是把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被我哥发现要砍王异的脑袋。
过了十日,我和曹冲同行冠礼,你看这就让人很不爽了,我加冠是因为我十五岁就该成年了,现在十七岁,曹冲算什么。不过我哥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让他有权有势呢?加冠的步骤很多,先要在前三天占卜,选好加冠的贵宾。那占卜的一副神棍模样,拿着蓍草摆了摆去,最后算出来给我加冠的正宾是郭嘉,赞冠人是贾诩,曹冲的正宾是荀彧,赞冠人是荀攸。我真谢谢他八辈子祖宗,让郭嘉给我加冠。
加冠的时候我被别人领着,在宗庙里乖乖坐下,二月份的天,我就穿了身单衣。贾诩给我梳头。我总是左顾右盼的,他不得不老是扶正我的脑袋:“黄丫头你能别老是左顾右盼的么?再转把你脑袋卸下来。”他梳完头,用头巾帮我把头发束好,再让主宾的郭嘉接手。郭嘉拿着缁布冠,对我致祝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我听他一本正经地说这些绕口令一样的话,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然后郭嘉又回去坐下,贾诩上来,为我加頍项,系好冠缨,然后拍了拍站在发愣的我:“可以走了。”我连忙站起来,郭嘉站起来对我行礼,我被人领进房里,穿上玄端服、赤黑色蔽膝,然后再出去。和刚才一样,贾诩梳头,插上簪子,郭嘉致祝词:“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为我加皮弁冠。然后我再回去换白裳、白色蔽膝,再出来。郭嘉致祝词:“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给我加爵弁,我再回去换上浅红色裙、赤黄色蔽膝,再出来。然后就是一堆杂七杂八的礼仪,最后由郭嘉为我起表字,他说:“君筹。”我呆了一下,居然没有答应。主宾起表字,冠者答应,才叫礼成。一下子下面一片叽叽喳喳的声音。郭嘉说:“为君算筹,此生无负。”我这才明白过来:“奉孝,现在答应,还来得及吗?”郭嘉点头。
曹冲的仪式和我差不多,只不过我怎么看都觉得那边怎么靠谱,我这边怎么不靠谱。荀彧给曹冲起的字是仓舒(仓通苍),当如苍鹰展翅,翱翔九天。出去的时候,我和曹冲都换上玄冠,穿玄端服,饰赤黑色蔽膝,带着礼物觐见小皇帝。我哥偷偷摸摸地跑出来:“我有礼物给你们。”他双手放在背后,像是个小孩子。我伸出手:“哥,你快点,再不然来不及了。”他这才把手拿出来,递给我的是一把剑,曹冲的是一个项圈,给小孩子带的那种。我把我那把剑抽开,只见剑脊上篆着“随侯”二字。我小声说:“哥,你哪儿来的?这不是在未央宫里的吗?”我哥说:“以前战乱,在郿坞找到的……奉孝给你们挑的。”我笑起来。我当然知道奉孝的意思,为君算筹,永随君侯。我抱了抱我哥,他连年征战,看上去比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瘦多了。我这些年长高了不少,竟和他差不多高了。我拿着剑笑起来:“走了!”
那一天我到晚上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没有看见有人在院子里练剑,也没有看见有人在房里绣花。院子里的老婆婆说:“小公子,王姑娘走了。”我诧异道:“去哪里了?”她答:“嫁给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