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柔（1/1）

曹操回来没两天，荀彧又向他举荐人才，司马懿。有意思的是我哥要提拔这个家伙，这家伙居然敢不来，还说自己得了风痹症。这就很有意思了，我哥正在气头上，他要往枪口上撞，这也没办法。我哥冷笑两声：“装病？我装病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然后郭嘉给我哥出了个主意，找个刺客，假装要杀他，刺探一下他。如果他动了，就把他捉走，如果他不动，就杀了他。曹操问：“为何他不动，你反而要杀他？”郭嘉说：“他若是不动，要么心计太过深沉，可为后患，其心可诛，要么不过病倒在床，毫无用处。”这就是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的意思了。曹操摇头：“不妥。司马家势大，门人子弟遍布四方，如果杀了他，恐遭天下流言非议。”他笑了两声，半躺在郭嘉身边：“我虽说不怕流言，但怕今后天下贤才都不归我。且他今日病了，难道没有病好的一天吗？”

第二日，刺客回报，司马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似乎是真的得了病。郭嘉听了，沉默半晌。他把我叫出去单独说话：“小硕，你去和司马懿谈。”我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我是那种去和人好好谈话的人才吗？你让我算算数画画图还好，让我去和司马懿谈，那还是废了我吧。郭嘉斜靠着墙，黑色的头发披散下来，把脸盖住一半：“我不是真的要你和他谈。他如果见你，就放过他，他如果继续装病，就杀了他。”我问：“那他要真的病了怎么办？”郭嘉说：“那也杀了他。”

你看郭嘉这个家伙，动不动就要用杀人来解决问题，这家伙谁都不信，死人才最可靠。我心里嘀咕着，坐着马车到了司马懿家。郭嘉让我大张旗鼓地跑到司马懿家目的很明显，让司马懿不敢对我怎么样。曹家的小公子到司马府上拜访，结果没回家，那司马懿的下场可想而知。

我从马车上下来，看见有个小姑娘站在门口，眼睛冰冷。我看见那小姑娘，差点从马车上摔下来——这不就是我在司空府门口看见的那姑娘吗？这丫头实在太有特色，想忘记都难。那丫头说：“请。”我跟着她进了院子，看见院子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我问：“司马懿人呢？”她答我：“夫君在内室养病。”我差点咬到舌头，这丫头是司马懿的夫人？这丫头怎么看都不像及笄了的，难道是童养媳？我“哦”了一声：“我想见见他。”她说：“请。”我进了内室，果然看见那个深眼窝的年轻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笑：“夫人，能否让我同你夫君单独说两句？”那丫头摇摇头，站着不走。我嘀咕一声：“好吧。你就站着吧。”然后我努力调整了一下表情：“司马懿，我其实就是过来带句话的。你要是起来，那就保你无事，你要继续装，就杀你。”司马懿还是躺着不动。我说：“仲达，其实我也不想杀人，是不是？但我好歹也是战场上下来的。”然后我侧着头想了想：“对了，我这次来不是哥哥说的，是奉孝叫我来的。”

司马懿突然睁开眼睛看向我，那目光锐利得像是一把剑。别人道他鹰视狼顾之相，果然不虚。他一下子坐起来：“你说是郭嘉让你来的？是不是？”我点点头。他把被子一掀：“告诉我怎么才能活命？”郭嘉说这人聪明，果然不假。我说：“不得效忠除司空大人以外的其他人，哦，你也可以选择继续在家呆着，我是不会告诉哥哥的。还有，奉孝说让你别做过界的事情，他有人在盯着你。还有最后一条，其实我这条没大明白的。”他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我：“你说。你说。”我说：“离贾诩远一点。”他点着头说：“好。好。在下……多谢祭酒大人，多谢小公子了。”我站起来说：“我要走了，还请仲达好好养病。”他竟亲自下床拜送：“恭送小公子。”

我出了司马家，这才长出了口气，这家人好奇怪，妻子奇怪，丈夫也奇怪。我摇摇头，还是想不明白。我搞不懂贾诩怎么又和司马懿扯上关系了，也搞不懂郭嘉既然知道他在装病，居然还会放他一马，兴许他还是听进了哥哥的话。

我回到司空府已经是晚上了，郭嘉的房间还点着灯，于是我蹦蹦跳跳地穿过回廊去找他。我一脚把门踢开，你看，这就是不喜欢敲门的坏处。然后我就看见我哥也在，不巧的是，这两个人在接吻。我哥半躺矮榻上，只披了一件长衫。他轻咬嘴唇的样子更像是头牌而不是客人——他也会脸红吗？好吧，其实我当时想的是，郭嘉真的好白。郭嘉冷冷地回头看了我一眼：“出去。把门关上。”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捂着脸跳出去，把门关好。

我一口气跑到后院的水塘边才停下来，心想这两个家伙真是目无法纪，有违纲常。于是我在心里把郭嘉恶狠狠地骂了一遍。我仰头看着月亮，心里还是不明白喜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哥哥是我见过最多情的人，他爱身边的每一个人，只不过这爱的多寡优劣和性质都各不相同。但郭嘉是我见过最无情的人，我认识他十一年将近十二年，还觉得他是个虚无缥缈的影子。他和贾诩不一样，贾诩是那种一见面就能让我一见如故的人。郭嘉这种人，可以为了一个目的不惜尸横遍野，涂炭生灵。如果说的难听直白一些，这种人和禽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他只是为了欲望活着，想去做，想得到，想占有，想牢牢握在手心，他为了这些而活着，模糊了年龄，性别，纲常，甚至生死的概念。就像贾诩说的，像郭半仙这种对自己都这么狠的人，对别人绝对好不到哪儿去。

原来文若和哥哥都看走了眼，郭嘉绝不像哥哥是个多情的人，也不像我是个重情的人，他是个自私自利冷血无情的人。只是这种人太纯粹，就连满身鲜血，也能毫无愧疚地看向你，拥抱你，轻吻你的脸颊，然后轻声说一句：“你今天起得好早。”

可是你看，明明是那么狠辣的人，也要因为另一个人变得优柔寡断。他因这个人露出他残酷的犬牙，也因这个人暴露出他自己炽热发烫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