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叶（1/2）

“心率异常，呼吸微弱，最好再准备些营养液。他的体温怎么样？”

看起来像是主管人员的男人指挥道，他推了推自己即将滑落的金边眼镜，感觉到了一丝紧张，连手心都被汗水濡湿了。在他手中，那册记录本已经被密密麻麻写满黑色的字迹，都是眼前病患的器官数据。

他虽然不是个性持有者，但依靠着绝佳的才智升到这个位置，自然不会看不出眼前这位的重要性。如果让他就这么死去，那些高层大佬绝对会勃然大怒。男人丝毫不怀疑，以他们的手段，自己不但饭碗难保，甚至可能连性命都要一并付了抵账。

“医生，他的体温很不正常。”作为助手的女子注视着屏幕，语气战战兢兢，显然和他一样紧张万分，“太低了……怎么会这样……”

她的声音开始扭曲，变成了哭腔：“我们会被处理掉的……”

“闭嘴。”

男人烦躁地打断了她。

他慌乱地看向床边的铭牌，上面工整雕刻着病患的姓名：樱庭五叶。

躺在纯白之中的是看起来比他年轻些的男性个体。此刻病人的皮肤苍白无生机，连手臂上的血管纹路都清晰可见、精致异常，仿佛只是一具沉睡的人偶。

他沉睡了大概有一月之久，从来没有睁开眼，只有头发的长度微微变化了些。远超正常长度的黑紫发丝披散在被单上，现在“个性”能将人的身体改造成各种模样，颜色变化自然不是最稀奇的，但那如绸缎闪烁的色泽无法忽视。

他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樱庭五叶在两个月前入院，那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出现了某种问题，双臂的力气只够拿起一些小物件。樱庭的主治医师换过几任，还没有周转到男人手上前，他曾在顶楼的花园里见过青年。

那时候对方坐在轮椅里，望着不知名的植物发呆，消瘦的躯体笼罩在绿荫中，让人疑心他已经和树融为一体。由于背对着自己，甚至连是男是女都无法分清。男人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忽然搭错，经过小路走向室内前，他禁不住向那人问了话。

“请问，您……”他小心翼翼地说着话，生怕声音会吓到他，“您需要帮助吗？”

“不需要。”

轮椅缓缓转了半圈，声音严肃冷酷，男人顿时觉得自己冒犯到了他。樱庭还没有继续开口，其中一边轮子硌到碎石，他连人带轮椅差点滚出老远，好在男人一把扶住他。

“呼，好险。”樱庭呆滞地注视着草坪，“啊，那只蝴蝶飞走了。”

青年忽然叹了口气。男人看到他的表情回复正常，不再是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樱庭五叶看着他，微微笑了：“不好意思，我把你当成了其他人，可能有些反应过激。”

其他人？男人有些好奇，但还是没有直接询问。

樱庭思考片刻，环顾四周，似乎很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抱歉，看起来那些家伙没有在附近。你愿意帮我推一下轮椅吗？外面快要下雨了。”

他的眼睛十分明亮，没有被疾病侵蚀，是一种近乎于透明的漂亮颜色。

男人愣了几秒，看向天空，晴空万里。不过他手上还是依他所言，慢悠悠地推起轮椅：“您怎么知道要下雨？”

“它们告诉我的，蝴蝶，树叶……和金盏菊。”从侧面看起来，樱庭似乎很愉快，“他们还在抱怨最近总下雨。”

自从个性这个名词被普及到世间，无论见到什么能力，男人都不会觉得很惊讶了。他很遗憾这段路程没有多远，轮椅被推进室内，很快冲出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健壮男人，从他手中抢走了病患。

樱庭五叶安抚性质地为他介绍：“没事的，他们是我认识的人。”

将他包裹在中间的黑衣男人们面露凶相，怎么看都不像友善的类型，但樱庭堵住了他的疑惑，对男人眨了眨眼：“之后再见吧。”

那时候他们甚至没交换姓名，男人还以为他早就出院了，没想到之后得到上级命令：个性持有者无法治疗樱庭的疾病，所以交由普通人类的医师进行治疗。

然而，现在看来，他们束手无策。

“医生！”女护士轻叫起来，“血液化验报告传输过来了，他的血管里……那些液体的成分不是血液，而是树汁……”

男人眉头紧锁，交错的纤细管道向对方传输着维持生命的营养，但无法阻止器官衰竭。他看向心电图，发觉不知何时起，那条线已经变成了平坦的模样，发出悠长的提示音。

“急救！准备急救！”

他大声喊道，但是助手并没有动，单人病房的门被粗暴打开。一群黑衣人涌了进来，好像早就等好了这时刻，为首的那个人向对讲机念道：“个体名〈世界树〉，目前确认死亡。”

“很抱歉，我们替议员做事，无关人员最好不要知道太多。”其中一人笑着靠近男人，将眼罩微微拉开，那只闪烁着异样光芒的眼珠与他对视，“忘记吧。”

是个性持有者，恐怕能力与催眠有关……男人看着他凸出的眼球，虽然做出了反应，大脑仍旧无法抵御，感到了一阵沉重。

闭上双眼前，他似乎隐约看到，从纯白的床铺间，落下一片枯萎卷曲的叶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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