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2)
十二年前,燕云北境边防大破,蛮人长驱直入连占三州,数万生民流离失所,继而落入蛮人之手。
一时人心惶惶,接着便听有传闻说盛家通敌叛国,盛家军中出了奸细,若不然,以那十万铁骑之赫赫威名,何以叫蛮人猖獗至此。
这传闻愈演愈盛,如秋后的野草被点燃一般的速度如愿以偿地烧到了皇帝耳中。
朝中议论纷纷,却不见有人敢上谏直言,那朝堂之上,莫不是些圣贤书读得好的臣子,各个都晓得明哲保身不可妄言的道理。
天子怒极,急诏连下令盛靖退兵回朝,又着令常沛北上领军,孰料这诏令被拒于幽州城门之外,这大不敬的罪名无从逃脱终于摆到了盛家的眼前。
古往今来,只闻不许将军眼见太平世,却从未有见过在大战正浓之时撤换主将之事,北蛮来袭,当其时,举晋国之力,也再找不出一支比盛家军更为锐不可当的一把刀来了。
只是那最好的一把刀却陷入了从未有过的为难境地,那曾踏平过燕山关外蛮人之境的铁骑,在这一朝之间,如无半点招架之力一般地节节败退。
战事失利而主将拒诏,又兼有通敌之嫌,以睢阳王为首的三位郡王打着清反贼的名头结联百官,下旨请死盛家大不敬之逆贼。
晋律当中,重罪有反逆,大逆,叛,降,恶逆,不道,不敬,不孝,不义,内乱十条,犯此十者,自当不在八议论赎之限。
这最后一道罪诏还没来得及降到边境,幽州城破,盛家军最后所剩三万兵马尽死于此,连同盛家三位将军,无人生还。
而天子之怒油然未止,京中盛府满门皆下狱,一道抄斩的旨意落下,府中幼弱,老旄,蠢愚三者皆不赦。
一朝之间, 盛氏满门忠烈散尽,那曾蜚声朝野,震慑燕云边境的三万铁骑葬身于幽州城内,半生倥偬戎马的老将军背上通敌叛国的万世骂名,名满京都的盛氏一门最终不过落了个灭门的下场来。
如今朝野里头的这些大人们想来都不曾亲眼见到过十二年前幽州变做一座死城的模样。
那一日黑云压城,三万铁骑列于城门之下,数万生民皆缟素,城墙之上依旧在风中猎猎招展的“盛”字纛旗已然残破褴褛,城中青壮男子披肩执甲,将那一具具从死人堆里头翻出来的兵甲披在身上,慷慨赴死。
战火之中升起的浓烟弥漫了整座城池,手无寸铁的妇孺在火光之中倒下,崩毁的城墙近在眼前,烽火不绝,将天边的残云也一道烧得血红。
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刀剑,低沉的嚎叫,弥漫的烟尘,刻印在骨血之中最深处那一幕幕血腥之景仿佛又回到了眼前。
时隔十二年,甘棠也不能将自己从这场噩梦之中摆脱出来。
“阿宁,快让开,周公子来了。”
陆荃有些慌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那只虚合着的门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陆荃护着周珵急匆匆走了进来,阿宁拿着手中的湿巾立马退到了一旁。
“周公子,你看这.....”陆荃一急便忍不住要开口唠叨,但他素来便知道周珵行针之时最不喜欢有旁人在旁边打扰,于是也只好强忍着将嘴里头的废话也咽了回去。
周珵脸上除了有几分倦容之外,倒也没有旁的什么神色了,显然眼下这副模样并不足以叫药王的小弟子动容。
只是这大半夜的既然已经被吵醒了,他便也信手拈出了几枚银针,慢慢落在甘棠身上,不出片刻,果然便见着床上那被魇住之人慢慢镇定了下来。
陆荃这才松出一口气来,他平时伺候着甘棠,倒也晓得自家先生有些睡得不大安稳的毛病,只是动静这么大的实在是有些少,若不是周珵在府中,陆荃指不定便要爬上去冒死将先生给扇醒了才是。
他伸手抹掉额头之上急出来的汗意,正想扭头同阿宁说早些回去休息的时候,一抬头便瞧见床上那人陡然已经睁开了眼睛。
那双惺忪的眼睛里头惧意还未散去,又有些迟疑不决的意味,只怕这一时还没来得及将梦境跟现实分辨得清楚。
陆荃有些愕然,他还从来没有瞧见过自己被丢来服侍着的这位先生在清醒时候也能有这般简直可称得上是有几分柔弱的模样。
这光景将陆荃想要上前唠叨几句的心思也砸没了,他叹了一声气,然后轻声道:“咱们先出去吧,先生,你有什么吩咐再喊我,我在隔壁房中候着。”
周珵不紧不慢地将银针慢慢退下,然后便起身随着身后这几人一道出门去了,直到这时候才慢慢悠悠赶过来瞧上一眼的吕青也被一把堵在了门外。
甘棠动也不动,若不是那双漆黑不能见底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床顶的纱幔,这模样倒比他睡着的时候还更加安生些了。
但眼睛这样睁着,自然是扛不住酸痛之意的,他终于重新合上眼睛,眼泪悄无声息滑落,一路隐入了鬓发中,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夜色从严丝合缝的窗户外头泄进来,一道裹挟而来的还有些许叫人难以抵制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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