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歌(下)(1/2)
姜竹回了右相府时,右相府烛火通明,门前还有小厮来往,有的不认识姜竹,见她走到门口以为是贼人,将她扣住了,有人进去通报,不一会儿李四方便走了出来,道:“十六娘——”他看姜竹发髻散乱,衣服上还有血迹,不由惊惶失措,随后对姜竹道:“十六娘先随四方去洗漱一番,换过衣衫之后再去见阿郎与娘子吧。”
“好。”姜竹利落应了一声,随后状似无意地问道:“岫儿与腾空回来了吗?今日有贼人进入长安,之前我在外面遇到了他们两个,劝他们两个早些回来。”
李四方道:“大郎与十二娘都已经回来了,十六娘放心。”
“那便好。”姜竹故作从容地应了一声,道:“大兄最宠岫儿与腾空,他们两个要是出事了,大兄必然心疼坏了。”
李四方应了一声。
姜竹进屋时,女婢们一如她离开时一般在屋内候着,见她回来,便将之前准备的盛有参加宴席的衣裙首饰的托盘拿了出来,道:“奴等伺候十六娘更衣。”
“好。”
姜竹褪下胡服,女婢们看她脖颈到右肩乃至两臂都有大片青紫痕迹,不由有些惊讶,却又不敢出声,许久才有一人出声道:“娘子身上的伤……”
“遇上了贼人,贼人打的。”
女婢们不敢吱声,只为她更衣梳妆。
因为晚上是宫宴,女婢们更是为姜竹盛装打扮,画得正是时下流行的桃花妆,姜竹额前绘了朱色莲花花钿,两颊处点了面靥,她才亲手绘了蝴蝶唇。
姜竹这才换上衣裙,这裙子用苏木染成,只有四品官员以上的官服才可以使用苏木染色。
苏木染制的衣裙鲜红无比,正是石榴裙上好的染料,自胸前向下倾泄,犹如瀑布飞散一般,一步之间,裙摆绣纹便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波光流转。
女婢最终为她戴好步摇与簪花,又将深红色云纹披帛为她整理好,这才道:“十六娘,好了。”
姜竹这才起身,她看向昏黄镜中的自己,微微眯起眼,这才转身走到门口,推开门道:“四方,我要见大兄。”
李四方恭敬道:“喏。”
“阿郎正在审问何孚,何监与李司丞也在,十六娘若是不惧,便进去吧。”
姜竹一言不发,只是推门进去。
屋中坐着的乃是林九郎、何孚,以及记录口供的裴尚书,李必与何监立于一旁,何监脸上还有悲痛之色,李必则满脸愤慨,几人闻声不由都看向姜竹的方向。
只见她身着华服,正是贵女模样。
裴尚书一时间有些犹豫,林九郎却是放下手中茶盏,道:“来了。”
“是。”姜竹瞄了一眼裴尚书面前摆着的何孚口供,依稀可见“太子”二字,必然是何孚受林九郎蛊惑所说的假证词。姜竹随后依次向林九郎与何监行礼,这才走到何孚身边,俯下身道:“孚兄,好久不见,我是清客。”
何孚微微侧过脸,道:“清客?”
“是。我也曾跟着太子与长源听过何监授课,有所收获,何监于我亦是老师,也是那时才认识你的,不过料想你对我并不了解。我是右相表妹,楚国公之女。”
何孚没有听到何监反驳,便真的姜竹所言非假,他一时间神情激动,道:“刺杀林九郎是我一人所为,与我阿爷无关!你既然尊我阿爷为师,一定要为他澄清!”
裴尚书不由看向林九郎,只见他手拿茶盏,怡然自得,似乎并未在意姜竹与何孚说话,反倒是何执正因为听到何孚的话痛苦叹息。
姜竹垂眸,对何孚道:“你准备时未曾想过今日吗?还是你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绝不会牵扯何监,日后你依旧可以装疯卖傻?可惜你以为自己万事在握,却没想到你雇来的杀手反而要了你与你阿爷的命。”
何孚呆愣原地。
“今日长安死伤之人,都是因你一己私念,视人命为草芥,你理应受惩。”姜竹起身,与李必对视一眼,开口道:“靖安司遇袭,大兄应当知道了,那时我受伤,大兄应当也知道了,对吧?”
林九郎此时才抬眼看向姜竹,道:“如何?”
“既是如此,我要大兄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姜竹说到这里,双膝猛地砸向地上,她叩首道:“我要大兄抓住这伙贼寇,让我大仇得报。”
只要抓住蚍蜉,无论是太子一事,还是长安之危,都将迎刃而解。
林九郎没想到她竟然利用亲情要挟自己,不由大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要大兄为我报仇,大兄贵为右相,不可以为妹妹报仇吗?”姜竹抬头,直勾勾地看向林九郎。
“放肆!”
姜竹起身道:“还是大兄不相信我,要我脱下这石榴裙来,让大兄看看我身上的伤吗?”她说罢就要解衣,还是一旁的李必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你——”
何执正似是嘲讽,道:“林九郎啊,家宅平安,无量寿喜!”
林九郎愈发愤恨,道:“你如今也要帮着外人对付大兄,是不是!”
“我不是对付大兄!我只求一个公正,将贼人绳之以法!我已经蒙受过一次不公,大兄还要我再受一次吗!”
何监看向她,不由长叹一声。
“公正?好,我给你公正!”林九郎喊了一声,李四方便从屋外走进来,手中托盘上还盛有三司之印,裴尚书拿起印信,一一加盖在了口供之上。
李必惊诧,道:“三司之印怎么会……”
林九郎冷笑一声,道:“待到今日之后,我再命右骁卫捉住贼寇,将他们千刀万剐!”他语气阴狠,显然是在威胁。
“何孚还在!”李必看向何孚,道:“你明明知道的,龙波与太子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何孚看向他,忽然大声道:“蚍蜉就是太子暗中命我雇来的,与我阿爷一点关系都没有!”说罢,他竟然引刀自尽了。
“何孚!”
林九郎面无表情地看向姜竹,道:“你要的公平,明日大兄便给你。来人,将何老和何孚送下去。”
“喏。”李四方立即命人将何孚的尸体搬走,随后对何监道:“何老,请。”
何监只是追随着何孚的尸体而去。
姜竹还要说什么,门口有仆从道:
“阿郎,人已经到了。”
“让他进来。”
“喏。”
姜竹与李必看向来人,那人一身红袍,正是姚汝能。
姚汝能对林九郎恭敬行礼,道:“见过右相。”
姜竹与李必愕然。
林九郎半是夸奖、半是讽刺,道:“三女,做的不错。”
李必不由上前质问道:“靖安司的暗桩是你?”
姚汝能不答,只是看向姜竹,道:“阿竹,阿兄回来了。”
李必见他目光闪躲,知道自己一腔赤诚所托非人,不由攥紧了拳头。
姜竹垂首不语,双手紧攥,垂于身侧,忽地,她抬起头怒视姚汝能,扬起手来便是一巴掌。
李必不由一愣。
姚汝能被打得侧过头,没有说话。
姜竹浑身颤抖,道:“阿兄……实在是令人失望……”她放下手,这才道:“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堂堂七尺男儿,一点血性都没有,却要依附他人立足!”
姚汝能这次没有反驳,只是沉默不语。
“长源啊,这次你看明白了吧,你身边恐怕没有可信之人。这些所谓的朋友、兄弟,他们都不愿相信你,不然也不会投奔我。太子若是相信你,伏火雷的事情也不用拖到现在了。”
李必转过身看向林九郎,刚要反驳,林九郎已经笑道:“太子若是愿意相信你,伏火雷的事情也不用拖到现在了。不是吗?这些所谓的情谊大义,他们可不在乎,也只有你这样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才会相信。”
姜竹听他话语间满是动摇李必心志的意思,打断道:“大兄还不是一样,满口只有利益,全然不顾情义,又有何理由妄议他人?”
这次林九郎倒是不恼,只是轻飘飘地开口道:“别忘了,小茶是我的妹妹,我与夫人养育长大,长源与我的关系,想必不用再说了吧,只要我不同意退婚,我们迟早是姻亲关系。”他状似漫不经心,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书读的太多了,脑筋也读死了。如今知道为什么太子不信你了吧?还是你今日就要退了这门婚事,下我林家的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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