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再见（1/2）
入夜，天空愈发低沉阴霾，昏暗无光，到处都已是森冷严寒，惩仙台的嘈杂……议论也好，叹息也好，嘲讽也罢，都渐渐散去，被强烈的冷风所替代。
狂风呜呜地尖叫着，惩仙柱上的铁索当当地敲打着冰冷的石柱，时雨为沾血的衣袍也染了霜，随风猎猎……
只是被拴在惩仙柱之上的他，却双眸紧闭，呼吸微弱，除却胸口微微起伏，看不出一点动静，仿若是那石柱之上，一方苍白而艳丽的凄美画作……
一点一点银光轻飘飘从天而降……
下雪了。
雪花刺透黑暗，落在了忘仙居灰色的瓦片之上，慢慢，慢慢地，覆盖了它本来的颜色……
欧阳声华躺在床上，同样是双眸紧闭，陷入昏迷，却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锁，浑身颤抖，苍白的双唇微动，喉间溢出嘶哑而焦急的呼唤，“二师兄……”
“啊……”他愈发慌乱不安，在梦中挣扎起来，发出无助却又撕心裂肺的低喊，紧接着，喉间溢出了哭泣般颤抖的呼吸，泪水在眼角滑落了下来……
曲风悠坐在床边，伸出手搭在了欧阳声华的手腕上，探了探他的心脉，随后松了一口气，他的灵力恢复了，又因为事先吃了护心灵丹，时雨为的那一掌，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伤害。
唐流展从桌边端了一碗药走过去，弯腰扶起了欧阳声华的上半身，把药送到他嘴边，倾斜药碗，慢慢给他喂了下去。
房门紧闭，曲叶樱跪在外间，眼泪簌簌落下，肩膀耸动，不断哀求：“爹爹，你去救二师兄吧……呜呜……叶樱求你了……求你去救救二师兄吧……爹爹……”
她身后亦跪着曹峰、石林、方绮、乔卓和尹秦安五人，都是泪流满面，抽泣不止。
曹峰双拳紧握，指甲都扎进了掌心里，眼泪不断，心如刀割，尤为痛苦愧疚，而他身旁地上的赤炎剑，剑鞘之下，剑身之上，由深蓝而变成深红的那一抹云雾缭绕，在激烈地腾转着，剑身微颤，昭示着不安……
外间曲叶樱的哭声仍在不断传来，欧阳声华亦是痛苦不堪，满脑子都是时雨为的模样，看着他的白衣渐渐染成深红，看着他挣扎着渐渐昏迷，心如刀绞，他很想醒过来，却怎么也做不到，只能颤声呓语：“二师兄……救他……”
唐流展亦是心有不忍，红了眼眶，他把药碗放下，回过身去，看了一眼曲风悠。
曲风悠坐在床边，垂眸看着欧阳声华，面上虽没有什么表情，可惯常的那一抹随性笑意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唐流展心知他的痛苦不会比任何一个人少，他昨日方知自己姐姐唯一的骨肉早已在三年前就死去，而夺舍重生的时雨为，还带着他的躯壳在惩仙柱上活受着罪……而他身上的伤痕，都是他自己亲手划上去的……
唐流展声音微哑，道：“师尊，您身上的伤尚未痊愈，先去休息吧，这里我来看着就好。”
曲风悠闻声，过了一会才挪回了落在欧阳声华身上的视线，迟钝一般，却也毫无痕迹，又把目光投向了唐流展，须臾，道：“好。”缓缓起身，走向房门。
唐流展连忙帮他打开了门。
曲叶樱一见他出来，立马膝行几步靠了过去，拉住了曲风悠的左手，哭得双眼通红，“爹爹……求你去救二师兄吧……呜呜呜……”
曲风悠见到这番景象，终于喉头滚动，眉头紧蹙，眼眶漫上了一抹微红，他微微弯腰扶起了曲叶樱，抬手轻轻地擦去了她脸颊上的泪，却良久，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只把她扶着，推到了唐流展手中，只对曹峰他们缓声道：“都起来，”又淡而严肃地添了一句，“天寒地冻，别跪了。”
这一句话，已是代表拒绝。
曲叶樱见此，哭得更厉害了，抓着唐流展的胳膊：“大师兄呜呜……你求求爹爹吧……下雪了，二师兄会死的……他会死的……呜呜呜……”
曹峰五人心里本就害怕，被她这么一说，顿时忍不住又流下了泪来，纷纷哭着恳求：“掌门师尊，求您救救二师兄吧！”
曲风悠看了他们一眼，却只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出去。
“爹爹！”曲叶樱连忙伸手想去抓他，却被唐流展稳稳扶住，她跪得太久，又哭得太狠，太过担忧伤心，早就站不稳，只能靠在唐流展的身上，紧紧抱着他，无助地哭泣着。
唐流展心疼地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道：“叶樱，乖，别哭了……”又对曹峰他们道，“你们都起来吧，别跪了！曹峰，带他们起来！”语气渐渐严肃，已是命令。
曹峰这才神色痛苦地缓缓站了起来，石林他们见状，才慢慢跟着站起。
曲叶樱抓着唐流展的衣襟，像小孩哭闹一样跺着脚，哭道：“大师兄，为什么不去救二师兄……你快去救他……你去求爹爹去救他呀！！！”
唐流展叹了一口气，道：“叶樱，师尊也很难过，他身上还有伤，你别逼他了……二师弟有过，又……又修了魔，又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各仙们世家众目睽睽，五大长老不能坏了规矩，是不会放的……我们就是去抢人，也砍不断那上面的铁索……”
曲叶樱愈发哭得厉害：“那怎么办……二师兄要是死了怎么办……我不要……呜呜呜……”
曹峰哑声道：“大师兄，我们能不能去看他……”
石林他们也哭道：“我们能不能给他带些药或是衣服……不然……不然雪这么大，二师兄会冻坏的……”
唐流展艰难道：“曹峰……他已经……不是忘仙山的内门弟子了……”
因此他们作为师兄弟，作为忘仙山的一员，按规矩，不能够再去探望了……再说那外面戒备森严。
曲叶樱不依，哭道：“我不要！他就是！他就是二师兄！二师兄什么坏事也没做！他不可能会害三师兄的，昨天晚上他还嘱咐我，给三师兄煎药要仔细看着……他不会害他的，他不会！”
曹峰愈发愧疚，胸口堵得慌，痛不欲生，若非他一时冲动，时雨为怎么会需要舍身去救欧阳声华……可时雨为却跟他说，这是欧阳声华逃不过去的劫，不是他来做，也会有别人，还说还好是他做的，他才能够早发现……他将他推上了死路，时雨为却轻飘飘就原谅了他……若是他真的死了，自己该怎么办？
曹峰浑身都在颤抖，石林他们连连应和曲叶樱，方绮直言道：“我们永远都认二师兄！我们都是家族弃子，没人管没人爱，法力低微，遭人欺负，这些年若不是二师兄一直关爱照顾，我们早就浑浑噩噩，不知道活成什么样子了！”
其余三人也道：“我们永远都认二师兄！”
唐流展看着他们坚定的眼神，心中感慨不已，道：“我知道，你们二师兄很好，待七日后，师尊作为亲属，可以破例带他回来，你们再去看他吧。现在回去好好休息，你们三师兄受了伤，就别打扰他了。”
曲叶樱哭道：“那我呢？我也是亲属，我要去看二师兄……我要去给他送衣服……”
唐流展道：“叶樱，你是女孩子，一个人进不去的。别哭了，二师兄会没事的，你若哭坏了身子，师尊会担心的，你还要照顾他和你三师兄呢，听话。”
曲叶樱这才不敢再哭了，只是抽泣却停不下来，整个忘仙居里，都弥漫着厚重的沉郁。
深夜，大雪漫天，时雨为一度冻醒了过来，沉重而缓慢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呛入肺中，他微微颤抖着，睁开了睫羽上结了霜花的双眼，艰难地调动视线，四周昏暗，地上已经铺了一层白雪……
忽然，空中衣袂声响，有一人飞身落地，左边传来了轻轻踏雪的声音。
来人尚未出声，古泉嘶哑怨恨的声音就伴着他挣扎而带出的铁索声从那边传了过来：“巫尹！巫尹，你骗我，你骗我！我杀了你！！！”
巫尹漫不经心地轻声笑了起来：“啧啧啧，真惨呢，古泉长老！”
古泉咬牙切齿地道：“你为何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歹毒！！！”
巫尹哼笑出来，周身气势突然变得狠厉，飞身过去掐住了他的脖子，蹙眉，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你记性可真不好啊，你忘了，我却不会忘！”
古泉被他死死扼住了咽喉，难受哼着挣扎起来，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巫尹冷冰冰地道：“十八年前，你到处抓捕魔修，抓捕天生魔种，真是好一派正义凛然！可谁又知道，你把他们都抓来干了什么！堂堂风华门一代宗师，却把他们开膛破肚，扒皮抽筋，还以剑一根根挑断他们的灵脉，折磨为乐！！！”
古泉震惊道：“你……你……是谁……”
“哈哈……我是谁？”巫尹阴狠却怨恨地笑起来，手上又加大他力气，“我是当年被你抓起来折磨的那个天生魔种！！！我当年才十二岁！可你，你却连我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古泉露出恐惧震惊的表情，咬牙道：“是你……欧阳……啊……”
巫尹用力地掐住了他：“你没资格叫我的名字，欧阳全家都被我杀光了，得罪我的，不管过了多少年，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就是其中一个！！！”
巫尹放开他，冰冷而得意地睨着他：“古泉长老，从一代天骄，到被迫修魔的感觉如何？被别人摧毁灵田，挑断灵脉的滋味可还好受？有没有体会到你当年的乐趣？嗯？”
古泉浑身颤抖，不敢置信：“难道我修魔，不是我师兄，是你……都是你干的？！”
巫尹疯狂地笑了起来：“当然是我干的！你那苏运师兄可真是惨呐，他什么也没干，还很护着你，可你，你却非但不信他，还害死了他全家，不仅折磨着杀了他儿子，你还对他开膛破肚，挖出了他的灵田，安在你自己的身上！”
“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不可能！”古泉痛苦地呐喊起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害我就算了，为什么啊啊啊！！！”
巫尹道：“当然是因为他支持你，他明知你那般残忍不堪，却偏要袒护你，这就已经够可恨了！还需要什么理由？哦，我记起来了，还有一个理由，他损毁了我送给心爱之人的一只簪子，所以他必须死，全家都必须死！”
古泉恨道：“你……你丧心病狂！！！你和我还有什么两样！！！”
巫尹道：“当然不一样，我入魔之后，只杀两种人，一是我恨的，二是我需要的，后者我还给他好好埋葬！比你可要仁慈多了！你可别忘了，苏运一家，是你杀的，不是我！”
古泉崩溃地嚷道：“你简直就是个疯子！我当年就应该直接把你杀掉！！！”
巫尹狠厉道：“笑话！你难道没想着杀我吗！你是想折磨完了再杀！你只是杀不了！！！若非我被他救下，我早就死了！你要恨，你就恨你自己变态，没有早点下手，非要折磨我！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古泉道：“啊啊啊……你去死！你去死！！！”
巫尹低低地笑道：“嗯，我会死的，不过不是现在，天下人都盼着我死，我偏偏不干！古泉长老，还是你先请吧！”说着拔出剑来，猛地刺进了古泉的心脏。
“嗯……”古泉顿时瞪大了双眼，口吐鲜血，头歪到了一边，死不瞑目。
巫尹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冰冷地抽出剑来，在他身上为数不多一块干净的地方擦干净了血，然后收了起来，心情舒畅地叹了一声，转身，朝着时雨为走了过来……
时雨为的心脏怦怦地跳了起来，巫尹不会是想过来杀了他吧？
正这么想着，便看到巫尹的脚步停到了自己的前方，紧接着，下巴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住抬了起来，他蹙眉，艰难地调转视线看了过去，心里猛然一惊，顿时瞪大了双眼。
巫尹这次没有戴面具，眉眼五官，竟然十分俊俏，双眸狭长，瞳孔深邃，唇角微扬，除了表情和气质不同，竟然……和欧阳声华有些相像！
时雨为心里震颤不已，难怪方才古泉喊他欧阳……他竟然是欧阳家的人！！！
时雨为瞳孔颤动，震惊不已，巫尹却冲他笑了笑，“怎么，见到我，就想到你那个心肝宝贝了么？”
时雨为心里害怕，闻言却蹙了眉，什么心肝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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