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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反是不思,亦已焉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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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肖凌云那些不明所以的话,仿佛有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慢慢爬上了他的脊背,用嘶哑的声音在他近侧耳语着:

你看,你这个怪物,到底还是逃不掉的。

他本应该永远记得那一切的。

无数画面,像是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闪过。他看到了肮脏而阴暗的地牢,一缕光亮透过高高的气窗照了进来。一个又一个孩子脖颈上套着锁链,最大的也不过十余岁,像牲畜一样被囚禁在里面,每一双眼睛都像是无辜而无知的幼鹿。耳畔传来的,是远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仿佛要将人活生生地从内里撕裂。恶人们在一旁哈哈大笑着,仿佛这是什么值得去笑的事情。

渐渐地,周围又归于一片死寂,仿佛那些惨叫声从未出现过一般。接着又有人走了进来,打开监牢,挑选了几个孩子,扯着他们脖子上的锁链,硬生生地将发抖的幼鹿拖至那道门的外面。

他们不会回来了。

在这样阴森可怕的地方,仅剩的温暖也就只有同伴们的体温。相互依偎着,仿佛就还有希望。

“一定要活下去啊。”

稚嫩的声音在他耳畔回响。

如果死了,那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曾有天真烂漫的幼鹿鼓足勇气,坚定地看着他,对他这样说过。

而下一刻,他眼睁睁地瞧见匕首深深地刺入了幼鹿的胸口。由于动作过于干净利索,甚至没能听到哀鸣与悲泣。

那究竟是怎样一个炼狱呢。

如果把自己当作猎物,终究会有被猎杀的那一天。

顾笙远远地站在一旁,自始至终,仿佛都只是一个旁观者。

在幼鹿群中,只有一个孩子的眼神,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那个孩子的眼睛是灰色的,仿佛周围无论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或许也是因为他有一双那样的眼睛,才能活到最后。

被捕杀的幼鹿,最终蜕变成了一匹心狠手辣的恶狼。

不是没有人向他求饶,半大的孩子打着哆嗦,恐惧到连话都要说不清楚了。

求求你……求求你……

你明明和我们是一样的啊?

为什么……你要杀我们。

你也是刽子手。

你也是杀人的恶鬼。

倒在血泊中的幼鹿们死不瞑目,缓缓站起来,用残破不堪、沾满鲜血的手指着他。

为什么你到现在都还活着。

为什么你不去死。

“顾某……记起来了。

顾笙抬起头,仿佛他仍身处十几年前的那座无间炼狱之中。

“虽然你那时年纪尚小,但却心狠手辣,致使生灵涂炭。”肖凌云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顾笙的心口:“如今更是危及师门,拖累亲友。”

“我若是你,早就引颈就戮,以谢天下了。”

是啊。

为什么背着这样重的罪责,却还有颜面继续活在这世上。

“毒老子同党罪无可恕,但若你死在这里,无论是包庇你的道方门,还是沈公子的高山流水庄,都不会受到牵连。”

沈般咬着牙站起身来,刚想要出言反驳,但看着顾笙的背影,不知怎的便将要冲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这是他的心结,必须要自己解决才行。

他相信顾笙。

那“妖邪”也答应过,他们要一起出去的。

“当年……在那魔头的毒窟之中,顾某的确做尽了极恶之事,手下无辜者亡魂不计其数。”顾笙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不想欺骗自己,杀人的的确是他。在屠刀落下的时候,他从未有过迟疑。那时的他心里若还有一星半点的善,便不会成为那老疯子的帮凶,更不会有机会活到今日。

“但这真的是你死死盯着顾某不放的原因吗?”

听言肖凌云不禁微微挑眉。

“这一路上,你不惜赔上无数武林好汉的性命,也要置顾某于死地。”顾笙接着说道:“若你说自己抱着替天行道的心,顾某是怎么都不信的。”

“千叶卫行事,难道还需要你一个小辈的首肯?”

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就如其他人一样,顾笙的眼瞳有了一瞬间的颤动,但随即也快速回归了平静:“肖前辈行事,却并不像千叶卫的风格。”

“你管得倒是够多。”

“那么肖前辈可愿和晚辈赌一把。”

“你这是欺负老夫善良。”肖凌云摇了摇头:“明知会赢,才进赌盘,可不是君子所为。”

“晚辈原本就难当君子之名。”

无论是顾君子还是毒君子,都并非真正的他。

“但是晚辈想和肖前辈打一个赌。”顾笙抬起眼,直视着面前的老人:“就赌你面具下的那张脸,并非是肖凌云肖前辈。”

地道之内,顿时安静的可怕。

“……你可想清楚了。”面前的“肖凌云”表情意味深长地道:“原本我是可以放过他的,现在却要杀掉你们两个人。”

“前辈的废话多了些。”

话音刚落,便如同踩动了什么机关,方才还静静站在一旁的鸿客居众人瞬间动了起来,刀光剑影从四面八方朝两人袭来。见状沈般拦在顾笙身前,刚才也不知他从哪个角落里顺了块快要发霉的破木板,栓上琴弦后便如一把简单的古琴。横扫之下,乐音如乱军一般,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沈兄弹琴,果然还是如此别具一格。”顾笙苦笑着放下了堵住耳朵的双手,只觉得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是琴不好。”沈般面无表情地道:“我掩护你,从密道口冲出去。”

“被我牵扯进这绝境之中……沈兄可会觉得后悔?”

“不会。”

从京城的初遇,到现在一路同行,他只是觉得庆幸,能够有足够的运气遇到这样一个人。

如今两人一个重伤,另一个施展不出武功,应对鸿客居众人的确更吃力了些。不过风闻阁却只是站在旁边,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在“肖凌云”出现后,他似乎便不打算再插手了。

无数暗器向两人袭来,顾笙还是能感到身上各处传来阵阵刺痛。鸿客居的刺客向来以一击毙命为宗旨,手段千奇百怪,让人极难招架。于是顾笙选择暂避锋芒,闪身来到刺客的身侧,反困住他的手臂,将长剑反手夺了过来,反手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

在地道里战得如火如荼之时,“肖凌云”一直站在战圈之外,看着正苦苦挣扎的两人,不禁从嘴角溢出一丝冰冷的嘲笑声。

这世上到处都是蠢货。

沈般死在这里虽然难办,但罗家总要顾及罗彤的生死。只要他上下打点一二,总有瞒过去的法子,最多不过壮士断腕。

最麻烦的,还是隐藏在这背后的人。

那人比他还要小心谨慎,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痕迹。不将他揪出来,总是让人不够踏实。

“拿我的机关匣来。”

旁边的刺客见此连忙将手中的东西递上,从外观来看,是一个长一尺半、宽高约一尺的盒子,表面用黄铜刻画着梵文的图样。“肖凌云”将机关对准人群中的顾笙,冷哼了一声,接着扣动了机关。

顾笙只来得及听到隐隐的破空声,紧接着便胸口一痛。一根银色的箭矢直穿过他的身体,重重地落在一旁的墙壁上。他觉得身体顿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双腿一麻,无力地跪坐在了地上。旁边的林一见此空隙,提剑而来,利刃狠狠朝顾笙的头颅斩去。

咣!

千钧一发之际,沈般及时赶来,抬起手中的木板将这一击硬接了下来。片片木屑炸开,沈般眉头微皱,用手指缠住琴弦,化为一条长索,拦住了长剑的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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