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北水南谓之阴(1/2)
咚,咚咚,咚咚。
富有节奏的敲击声从窗边传来,顾笙睁开双眼,看着血色沿着床柱一直往下蔓延,直到将他整个人淹没其中。
咚咚、咚咚、咚咚。
无数手臂挣扎着从他的床底爬了上来,拉扯他的衣襟,仿佛密密麻麻的海啸。直到一双手紧紧扼住他的喉咙,让他近乎窒息。
你为什么还没有死。
凭什么你还能活在这世上。
一张血色的面孔逐渐在他眼前成型,那是一张少年的脸,面无表情,神色比他所见过最冷血的杀手还要更加无情。
你是谁?
少年的嘴角突然扬起,挤出了一个扭曲诡异的笑容,那双扼住顾笙的双手正属于他。如铁钳一般的手指在不断地缩紧、缩紧。
你知道我是谁。
“顾笙,是我。”
在沈般出声的那一刻,血色的幻觉如潮水一般迅速退却,床帏在一瞬间恢复了正常。顾笙猛地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的双手像筛糠的筛子一般抖个不停,身上的亵衣也被汗水打湿。
咚咚,咚咚,咚咚。
顾笙抬起头,透过纸窗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环顾屋内,空无一人,莫小柯应该还跟其他弟子在一起。
大门并未上锁,有门不走偏爱翻窗的,在他认识的所有人之中也就只有一个。
经过方才的梦魇之后,他身上已经没了力气,一开口声音沙哑的厉害:“沈兄若有事相谈,便进来吧。”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然后窗户被轻轻推开,沈般的脸从后面露了出来。
顾笙:“……沈兄若是愿意,大可以从门进来。”
“我只是来看看你是否一切都好,一会儿就离开,不会打扰你休息。”
顾笙:“……”
这样也好。
若是沈般再走得近些,他不敢保证还能掩饰自己身上的异常。
“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都好了。”顾笙的笑容有些苍白,下意识地将手腕藏入袖中。
“是我的错,用琴弦伤了你。”沈般的眼中多了几分愧疚:“若是让你生气了,可以在我的手上割几道。”
“……沈兄说笑了,当时若不是有你阻止,还不知道会造成怎样的后果,我应当感谢你才是。”
听言沈般点了点头:“不用客气。”
顾笙:“……”
“钟文和收到了罗彤给你的口信,让我转交给你。”透过窗口,沈般将信封放在了一旁的书柜之上:“信没有封口,他偷看了。”
顾笙:“……哦。”
还在藏书阁中处理公务的钟文和突然打了个喷嚏。
“罗姑娘既然托钟庄主交付于我,其中应当并无什么机要之事,沈兄即便看过也并无大碍。”
“我也不会很担心,罗彤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就算你日日和她书信来往也无所谓。”
顾笙:“……
还是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醋味。
若是当真完全不在意,便不会提起这件事了。
说来他们两人都是男子,理论上应该防备的也是男人。可沈般要是连与他只有一面之缘的罗彤都能在意,那他吃醋的范围应该是……与他有过交流的所有活物。
一不小心便不知道想哪里去了。
艰难地从榻上爬起,披上外衣,顾笙勉强朝沈般笑了笑:“若沈兄不介意的话,可以与顾某一起看。”
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在顾笙点头时,沈般的眼中隐约划过一丝微亮。
罗彤给顾笙的回信,大致是婉拒了收下沈般的请求,并且诚恳真诚地表示这世上的祸害有罗不思一个便够了,剩下的这个顾公子一定不要把他放出来为祸人间。甚至还祝顾笙与沈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若是日子定下来了要记得请他们来喝一份喜酒。
顾笙:“……”
若早知道她写了这些东西,他便不会当面与沈般一起看了。
不过这样的信件罗彤也不避讳钟文和,看来罗家与高山流水庄之间的关系比他想象中更近。
“你先前是打算将我送去罗家吗?”沈般在他身后问道,光从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嗯。”既然已经瞒不住了,顾笙便坦白道:“风路城此行生死难料,沈兄不应该被牵扯进来。”
也不知道沈兄此时究竟是愤怒,还是对他感到失望。
结果这人只是一如既往地点了点头。
“罗家不行,若是我去了,秦叔又会想办法促成我和罗彤的亲事。这样倾城会感到不自在,罗彤会恨不得杀了我。罗不思还会找我和他打架,这样很烦。”
顾笙:“……”
原来还真的有未婚妻这么一回事儿。
“罗姑娘艳冠武林,武功绝顶,沈兄与她是天作之合,当初又为何要解除婚约。”
因为罗家和高山流水庄的所有人包括她在内都以为我喜欢她哥。
“我初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丫头。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多少变化。”沈般想了想后说道:“在我眼中,她没有什么漂亮与不漂亮的区别,武功不错倒是真的,但也要比她哥差得远了。”
原本他对两人的婚约并没有什么感觉,存在与不存在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分别,对于将来要与谁和亲,他也从来没有在乎过。别人给的,他便乖乖接着。
“但认识罗不思之后,我想到如果要和一个没有感觉的人度过一生,应该会是一件很令人难过的事情。”
顾笙听言怔了怔,回过头来,发现沈般并没有在看他,目光落一旁的烛火之上,在他的眼瞳之中映着火焰。
仿佛他也在熊熊燃烧着。
“顾笙,对你来说,我是个麻烦吗?”
“沈兄何出此言?”
“我想我也应该不是。”沈般点了点头:“不仅没有给你添麻烦,还帮你解决了许多麻烦。”
顾笙:“……”
“你一直想要我离开,是因为怕给我带来麻烦。可我想我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会比继续留在你身边对我来说更好了。”
他无所畏惧,可顾笙却在为他不会担心的那些东西杞人忧天,这有一点让他感到不快。
“……沈兄年纪还轻,或许不了解很多事情都并非是一成不变的。你我相识也不过短短数月,有很多事情再过上几个月就会完全不同了。”
沈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道:“你的意思是,若我们分开几个月,你就会不再喜欢我了?”
顾笙:???
不,他想说的正好反过来。
“那我更要一直留在你身边才是。”沈般认真地道:“若是哪一日让我去参加你与雨流杏的婚宴,我应该会后悔的。”
顾笙:???
这和雨师妹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会去假设将来的事情,因为我不知道将来会变得怎么样,但我只知道此时此刻我的感受。”
而此时此刻,我想留在你身边,保护你,与你共同度过即将到来的危机。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沈般从窗口退开半步,似乎有些依依不舍,犹豫了片刻后才道:“过几日,我们一起去风路城。约好的,不能反悔。”
“……嗯。”
待确认沈般走远之后,顾笙身上一松,跌坐在了地上。从头部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他却连捂住头的气力也没有,只能紧攥着拳头,指尖刺入皮肉,刺得越来越深。
鲜血、伤口、堆积如山的尸体,呻吟声、惨叫声、还有求饶的声音多到刺痛他的耳朵。无数沾满鲜血的双手从地底爬了出来,似乎要将顾笙拉下去。
你凭什么还能站在上面。
恍惚之间无数画面从眼前划过,他却一个都捕捉不到,最终所有的碎片都逐渐消失,眼前只剩下了一个人的身影。
你究竟是谁。
顾笙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紧压着自己的腹部,似乎这样才能减轻一丝他身上的痛苦。长发被汗水所打湿,一缕一缕地垂在他的脸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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