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波水榭(2/2)
“恩,读此书如食腐乳,臭但下饭,欲罢不能。”景行一目十行,看到日沉阁中富贵少爷救下一名俊俏的落难书生,原以为是慧眼识珠搭救贤士,谁知道那富贵少爷竟然将他踩在脚下,让他当猪狗,“混账东西,写的什么狗玩意,这个少爷真不是东西。”
景行气急败坏,手中慌乱,将书册掉进茅坑中,屎尿汤将书册淹的干净,“老兄,你还有一本吗,手一抖给掉下去了,先解我燃眉之急,我出去还你一本。”他心虚的听着隔壁的动静,那人也不说话,从地下递过来半册被撕乱的书册。
“多谢多谢,待我出去请你喝茶饮酒,赔你两册册无封不知道是什么书。”景行有些遗憾不知道这册名,撕下两页土黄纸擦去污浊,“老兄,你可别走,我真的要好好谢谢老兄,请你吃酒。”他仔细听着隔壁的动静,貌似起身整理衣衫,景行赶紧穿裤理衫跑出去。
隔壁茅厕门外站着个衣着清雅的小公子,面容清秀眼含冰霜,有点警惕的滋味。景行看那人年纪与他不相上下,甚至更年轻些,他便立马改口说道:“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助才没能让我出丑,可惜两本好书陷入污浊中,如果这位公子不嫌弃我请公子吃饭如何?”
“喝酒不用,赔书就行。”那人性情冷漠,恨不得与景行划分界限永不往来,景行虽不正经却也是个识趣的人,自然是懂得人家不屑相识。
“赔书是应该的,在下这就买还给公子。只不过在下初入京城不知道何地能买,还劳烦这位公子前方带路。”
那人不多话,冲景行点点头用手摆了个请的姿势,景行立即跟着他走。那人寡言少语连带着景行也不怎么说话,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碰上个榆木疙瘩他就变成木头人,闷声跟着,绕过一条一条的小巷,景行心底微微发毛有些害怕。心想,这人穿戴不似清苦人家,总不至于要欺骗他,莫不是见他样貌端正想把他当肉票,景行放慢脚步,拉开与那人的距离。
出乎意料的那人突然停下来,停在一扇窗外,两手指叩叩门框,三停二停三停,说也奇怪那窗户开出一条小缝,“要什么?”
“日沉阁,风满楼。”
窗缝中伸出一只手,手指动动,景行知道这是让他付钱,也不知道两本书是多少钱,就将荷包直接递过去。貌似有六两银子,一个恍惚把荷包拿过去,身上就只留下几个铜板。收下银钱之后,那人拿青布包住两本书,从窗户中伸出来,还不忘嘱咐说道:“最近查的严,以后买书晚上再来,还有,《日沉阁录》的誊写人被抓,下个月起不再卖,等两个月之后再来。”
那位公子将书册藏进怀中,一气呵成熟练至极,再听他们对话可知他们之间来往密切,市面上不敢刊印的书册能在这买到,他们可真是大胆。
那人这时才左右环顾小心翼翼的走到景行身边,眼睛里貌似有了点信任,“我饿了,你请我吃饭。”
嗨嗨,这个小子还真是得寸进尺,好吧,都是景行自己夸下的海口,“今天出门本来就没带多少钱,小公子你选个便宜点的馆子,今日呢我们是有缘相逢,待来人我带够银钱再请你大吃大喝,你看看行不行?”
那人突然又不说话,越过景行往小巷外面走。景行咽一口口水,把对他的脏话全咽下去,“得,今天真的要卖身还债,混蛋柳元清什么时候去宫里不好,偏偏这山穷水尽的正是时候。”
来不及后悔,景行只得想想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腰间别着一块翠玉牌子,是景家老太爷子给他的满月礼,景家上下也就老太爷疼爱他,才不至于让他这个嫡长子死于非命。这块翡翠牌子造型古朴,四四方方雕着寿星公,另一面雕刻篆书所写‘寿比南山’,这是别人给老太爷的东西,回头就到了景行手上。
那位惜字如金的小公子又停下来,停在金波水榭前,连头都不回径直走进去。这酒居无招牌,门前九阶石阶,清泉绕楼有风有水,抬头见楼阁高筑三兽护体,祥云雕花拥簇,富贵可见一斑。
看这情况,景行不仅守不住传家宝玉,只怕真要把自己扣在这。水榭入门处用樟木镂空雕杜鹃花充当迎客屏,两侧用深红色纱帐遮挡,此刻两纱帐都已被束缚在两侧的柱子上。迎着光的地方,纱帐里隐约透出金色的光芒,景行走过时才发现,帐子里掺着金线。
厅中设圆形高台,六根琉璃柱内有未燃尽的白烛,高台之下乃是一汪死水,水上碗莲漂浮,青白色居多,清莲不妖,这店家必不是求得富贵,又或者,他们本就是富贵人想用这雅字掩盖浑身的铜臭。
两侧藏有暗梯,梯子宽敞,可容三四人并立而行,楼梯口用一扇雕花假门,若不仔细看,一时间还发现不了后面的楼梯。见之非实,再见非虚,虚虚实实曲曲直直,其中自有门道。
“这位公子预定的哪处雅间,小的将公子引过去。”
景行被突然现身的伙计吓一跳,连声咳嗽将不安定的情绪压下去,震声说道:“刚才进来的那位神情有些冷漠的公子,就在我前面刚进来的那位,麻烦带路。”
“奥,您说的是那位莫家的公子,小的记得,在天字云间,这位公子随小的上去。”听那伙计的口吻似乎与那个公子很是熟络,景行不由得多问几句,探探此中深浅,“这水榭格局别致就算是在京城也是独树一帜,看来莫公子也是常客,在这吃上一顿必是不便宜吧?”
“公子不是京中人士,哪不知京中多显贵,求得不就是闹中取静,与污浊世间求一寸干净之地。如此雅致之地,贵贱一词怎能衡量。莫公子的朋友自然是性情中人,读书人最不屑银钱之浊,您就随小的上去吧。”
“哼哼,果真是京城中人,这小小水榭的伙计都伶牙俐齿非一般人。你说他在天字云间,是在几楼?”
伙计引着景行上楼,笑脸盈盈丝毫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这水榭共有三层,上为天,下为地,中为人。取自,‘天地养人’,自有顶天立地之意。”
“养顶天立地之人,有意思。”景行淡淡一笑,初到京中被乱花迷眼,只识得京中富贵,忘了京中多才子,“那,这位莫公子你可知道一二?”
那伙计依旧笑着,凭教导过的规矩三缄其口,转身就到了三楼,一株粉色芍药,花瓣上沾着几丝深红的抓痕样的花色。芍药娇贵与牡丹并称‘二艳’,此株芍药不胜艳丽,与此处水榭倒也合适。景行多看两眼,竟然已到了云间,他的问题,小伙计自然也没回答。
“公子,这就是云间,公子您请。云间有小倌候着,小的就送到门口,公子请。”
“好好。”景行点点头,推门而入,扑面而来一股清风,四下门窗敞开,风劲吹起窗帘。隐隐花香随风而动,有几分高山如云,深陷山风的韵味。
屋中设有一桌,桌子左侧乃是青素纱正随风而动,右侧则是一方矮榻,那公子正在榻上读书,津津有味入迷的很。
景行缓步走过去,将《日沉阁录》拿在手中,翻了几下,觉得站着读书太累,便自在的坐下去。读进书中,便忘乎所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