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蚕人（十二）（1/2）
这次睁开眼，看到的是满眼熟悉的大红和灿烂的金。白三爷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会有人来救我，却不曾想出手的竟然是你。”
“我又怎么了？”诸贵不耐的挑眉：“除了我之外，还有谁会来救你这个爹嫌娘不爱的纨绔子弟。”
“你这话可是说错了，我爹可一点不嫌弃我。”
“你怎么知道是真不嫌弃还是心知嫌弃也没有用。”
“……”
“程源说你恐怕不想见到他，便托我来了。”
“我爹没事吧？”
“受了点惊，并无大碍，喝了点安神的药已经睡下了。你打算怎么跟他说？”
“我要是趁着他还没开口的时候说跟他回城里，开始学着打理家中的事务，他一点会认为我深受打击，所以不好意思再跟我提六个老婆一起背叛我的事情了。”
诸贵讽刺道：“你这学什么都不精，唯独把握你老爹的心态把握得最好。”
废话，白三爷心道，那可是我亲爹。
“她们……都怎么样了。”
“消去记忆，你爹给了些银钱，都送回娘家去了。”
诸贵顿了顿，想要说什么，闭了嘴，犹豫片刻又再次开口道：“你不问问程源的事情？”
“有什么好问的？他定是守着鸾儿吧。”白三爷长叹一口气：“这件事一过，就算鸾儿还一心跟着我，三爷我却不能再留着她了。其实她跟着程源是个更好的归宿，不仅能长命百岁，天地之间还能任她遨游。她是个好姑娘，唯一的缺点就是眼瞎，千不该万不该，怎么就看上了我呢？”
鸾儿是很好的夫人。
问题就在于她实在太好了。
白三爷就算再怎么欺骗自己，也心知肚明。他是个断袖，所以良家女子是能不碰就不碰的。如果不是因为这每一任夫人都有点问题，他也不会闹到最后家宅不宁。
既然他万万不会娶鸾儿，那程源改谁的命，就再清楚不过了。
白三爷只觉得程源是条汉子，换作自己肯定没有这么大的心，生生把自己心爱的女人和一个风流纨绔的俗世凡人促和到一起，更可怕的是，这凡人不仅没自己长得好看，还是个断袖。为此还搞得自己掉下了神位，被派去日日养蚕。
忍常人之所不能忍，绝对是个人物。
诸贵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附和道：“如果我是女人，也一定选程源。虽然那家伙比你还要惹人厌，但毕竟是连大人都会倾心的男子。”
……
诸贵看着白三爷复杂的表情，犹豫了下，开口道：“你若是不想见他们，我就帮你把口信儿带到吧。”白三爷对程源的心思，诸贵就是再单纯也能看出几分来。喜欢的男人和自己的夫人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滋味对他肯定不好受。
“多谢兄弟。”白三爷抱拳谢道。
“能让白三爷说谢，深感荣幸。”
“其实……我的名字叫作白汾，而不是白三爷。”
“我知道。”诸贵点点头：“可这名字没有白三爷适合你，你还是继续自称三爷罢。”
白三爷叹了口气，起身去看白家大老爷了。自家老爷子呼吸平稳地睡在榻上，眉心紧皱，像是为了什么事情在头疼。他这些年来没少让老爷子操心，这白家三个儿子没有一个当的上“孝”这个字。比起不知所踪的两个哥哥，他白三爷竟然还是最懂事的那一个。
他以前不理解老爹的苦心，自己心里藏了事儿也不敢说出口，只一个劲儿的埋着。埋到最后，生了根，发了芽，再想拔除就难得很了。糊涂事干了一大堆，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当初有多么荒唐，可这时还是不敢说出口，瞒着最亲近自己的人，变得越来越恐慌，却从未想过如果自己实话说出口，对方是否会谅解自己。
直到程源造的孽让他怀了孩子，老人家误以为他是个断袖了，却从未打过他骂过他，而是试着理解他、哄着他，生怕他因此不开心。经此一事，他虽然丢尽了名声，却也明白了什么才是更加珍贵的东西。
他白汾何德何能，被上天分了个这么好的父亲，上辈子定是积了不少功德。
门忽然被推开，鸾儿冲了进来，头发还有些散乱，像是疯了一样，跪在白三爷面前，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水汪汪的眼睛还在留着泪，哽咽道：“老……老爷，您……别不要我啊。”
白三爷示意她小声，拉着她出了屋，关上门，免得吵到了还在休息的老爷子。鸾儿也冷静了下来，意识到了不妥，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敢说出口。
白三爷想了想开场白，终于开口道：“鸾儿，你是个好姑娘……”
“鸾儿今生只追随老爷一个！”这丫头又给他跪下了，白三爷一看这不行，又下了一剂猛药：“你应该是清楚的，我这胎是为何而来。”
“……”
“若不是你托程源逆天改命，让你我结缘，三爷我也不会遭这么多罪。”白三爷说道，装得很不耐的样子：“你可知道，如果我们分开，那我这肚子里的东西就自然没了。”
“你又何必喜欢我呢，程源应该跟你说了，三爷我其实是个断袖。”不等鸾儿接口，白三爷继续说道：“你可知道，程源为了给你改命，被天帝处罚，已经不再是神仙了。他可能没有告诉你，他现在和凡人并无区别，也就只有这一世的寿元。既然有他与你白头偕老，你又何必执着于我呢。更何况他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应该还他的情。”
全都是骗人的。
看啊，白三爷果然是撒谎的惯犯，到现在依旧张口便是胡说八道。
鸾儿抬起头来，苦笑道：“鸾儿自然知道自己欠了老爷和他许多，今生无以为报，只能许以来生了。如果老爷真的厌恶鸾儿了，那鸾儿只能离去，孤独一生，但却是万万无法还他的情了。”
这女人执着起来还真是可怕。
“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呢？”白三爷终于问出了困扰他很久的问题。
他白三爷追老婆无非只有两种手段，送她喜欢的东西，救她于水火之中。活像个傻子似的，又有谁会真心喜欢上他。
“一见倾心，再见便无法忘怀。”
白家的白三爷，其实是个难得的大好人。
她知道在三爷手下做工的人常常对他赞口不绝，说是在这世上再难遇到对他们这样好的东家。她知道城乡皆知的白家纨绔从未做过欺男霸女之事，倒是时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也知道，先她之前入白家的那六位夫人，原本都是落难之人。只有白三爷娶了她们，才不至于沦落到更凄惨的境地。
他看上去活得像个傻子，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法子反倒用上了瘾。最后娶回了一屋子不喜欢自己的人，他又给不了对方足够的爱，承担不了为夫的责任，最后也就只能相看两生厌。
她还记得，在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时，曾在灯会上与家人走散。那时她急得要哭了，在人群里被挤来挤去，如同一根无依无靠的浮萍。突然有人拍上了她的肩膀，让她不禁心头一跳。
“呦，小娘子可是与家人走散了？”提着灯笼的少年笑着对她道：“可要我带你去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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