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田外传(二)(1/2)
他叫任瑛, 刚入行一年, 是律师王恒带的新人。
王恒的名字她听说过, 是个咋咋呼呼交际面广的家伙,在圈子里可以说是小有名气。他的所是新开的, 他是律所老板, 竟然亲手带一年级, 还带来这么高规格的行业活动里, 看来王恒很看重这个新人。
他并没在意, 梅田倒有点羡慕。在行业里老板的认可比哥伦比亚的毕业证都有用。能一入门就被老板相中亲手带业务, 行业内叫徒弟, 师父的衣钵都是要传授给他们的, 说得功利一点, 就是师父的资源迟早随便用。
王恒虽然不是什么大所的合伙人而是个小老板,但一个行业新人能被带着也很幸运。不像他们,入行就从打杂开始,一点一点自己干。
不过被老板带着工作肯定很累,为了让新人快速成长, 大量超出新人能力和极具挑战的业务都会压在新人的身上,他们的薪水却很是微薄。
“一年级, ”梅田坐到了咖啡桌边, 举起酒杯送到唇边,“小师弟啊, 虽然我也不算老, 但已经完完全全是你的前辈了。”
才二十六岁, 太小了,玩弄一下罢了。
“是吗。”他笑的时候低下了头,“那我怎么称呼你,前辈?”
“叫前辈多显老啊。”梅田放下手中的酒,美目一抬盯着他的脸,“叫姐姐吧。”
她当然是有点戏弄的意味,有些社交经验的人自然心领神会,或是贫嘴地岔开话题,或是油滑地提点条件——这是展开调情的方式,也算这个夜晚的一个小插曲。但对方竟然没明白,完全不在同一频道:“可以倒是可以,但好像……有点尴尬?”
梅田花枝乱颤地笑了起来:“你可真有意思。”这还涉世未深呢。她突然就对他有了更深的兴趣。
“第一年工作,累不累啊?你们老板教你的东西多吗?”她转移了话题,挑了个对新人友好又轻松的。
凭她待人接物的经验,跟行业新人聊天如果想让对方信赖,最好采用传授经验并关怀的口吻,别在对方面前摆谱。再说她也没什么谱可摆,他已经干了一年,再干两年就成了超级熟练工,他们都会变得一样。
他果然放松了下来:“说实话,还是挺累的。工作其实就是师父领进门,需要自己学会的东西很多。”
“能学到东西就最好。”她灿烂地笑着,“累一点儿是为以后的轻松做铺垫,一年能顶别人两年,挺好的。”
她说话可煞是好听,不光声音好听,也能说得人心里有股暖意。这些分明都是行业新人辛苦时自己劝自己的话,却从前辈嘴里说出来,口吻还那么阳光和轻松,让人觉得一切都有希望,并且认为她这个人真的不错。
任瑛话不算太多,但听她说这些的时候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梅田很自然地喝了一口酒:“业务上都学会了,咱们这行别的东西你有没有学会啊?”
“别的东西?”他转头看了看四周,并没接收到什么别的新鲜东西,“说的是什么?”
梅田抖抖肩膀莞尔一笑:“工作以外的休闲啊、社交啊。工作压力这么大,光会干活不会玩可不行,时间一长容易有心理问题。”
他垂下眼皮噗嗤一声笑了:“算是会吧。”
“你都会什么啊?”她的兴趣再次被撬动,眼波流转,语带双关,“什么都会啊?”
她这句话里的微妙调侃任瑛算是听出来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神色有些躲闪的意思,像被看透了什么私事。
这人真有意思。三言两语就服了输,不像那些职场上的男人,哪怕是初出茅庐的小子,尽管心里畏惧女前辈,嘴上都非要在女性前辈面前挺个面子,非要强调一下男人就该强,女人就该弱。她还是第一次在社交场合遇到一招两式就在她面前放弃逞能的男人,这让她心里莫名舒畅,觉得这人特别清新脱俗。
之前认为他年纪小,最多逗一逗,并没有在他身上浪费时间的必要,当然也没想要带走。不过此刻梅田有点改主意了:“一会儿结束后,一起出去喝一杯?”
任瑛表情未变,却略有些愣神,但转而回答:“好。”
“好什么呀,”梅田意味深长又爽朗地笑了,“知道‘喝一杯’是什么意思吗?”
他淡淡地回答:“知道。”
可能是任瑛的一再顺从勾起了她心里某种狂热,让她越发得寸进尺、肆无忌惮起来,开起了充满恶趣味的玩笑:“那你‘喝’过吗?别告诉我你真是白纸一张。不过就算是白纸也没关系,姐姐什么都可以手把手教你,给你画上画儿,你听话就行哦。”
她比他大五岁。在梅田读书的那个时代,不少二十六七的男孩子还都没拉过女孩的手,尤其是文科生。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而且听说现在的大学生研究生开放得多了,但行内二十几岁还没什么经验的人一直都是有的。
他把手放在鼻尖前面转了转头,假意轻声咳嗽了一下,转回来的时候故意没看她:“我不是。”
他知道梅田是在问什么,但在这种场合谈论这个,似乎不大合适。
梅田看见他脸红了,玩心顿起。
任瑛原本不喜欢社交。不过师父王恒很喜欢,尤其是喝酒蹦迪,下了班请客户、约同行一起释放压力,当然也会带着他去了。
有时候喝得头脑昏昏,跟女孩子一起蹦着蹦着,王恒就没了。一开始任瑛还会找王恒,同行前辈都笑着打发他:“别找了,没必要这都要跟着你师父见习吧?这是自由活动时间,你也自由活动。”
偶尔也会看见王恒在卫生间或者办公室桌子上绿着脸,肯定稀里哗啦刚哭完。这铁定是在哪随便认识的女孩子自以为成了,结果没追上、没谈成,黄了。
这事发生了几次,王恒喝酒的时候就开始劝他:“你也社交一下,别总是坐在一边浪费酒。酒是干嘛的?酒就像润滑油,但人与人的关系才是燃料,为生命注入动力的。工作压力这么大,你不跟女孩子一起玩,哪有机会谈恋爱啊?不抑郁吗?”
说句现实的,确实抑郁。他读书时家里没有给足够的钱,毕业通过司法考试之后必须马上找到工作,否则将会养活不起自己。他的各方面成绩都算过得去,但介于学业和生活经验比其他同学始终有断层,在竞争激烈的行业入门仪式上没达到最优秀。
别的同学可以为了一个能进红圈所的成绩再努力一年,他没有这样的资本。
所幸在投了几份简历之后就被自己开所创业的王恒挑中,王恒还成了他师父。尽管他的所是小所,实习生的薪水也不高,但有总比没有要好。
王恒这个老板爱给人出难题。用任瑛自己的话说,是明明知道人不能自己飞,还喜欢让他们直接上天。
只是这话只能在心里说,因为毕竟他们也知道,这是老板给的学本领的机会,就像梅田说的,别人想有都没有呢。
梅田是本着玩个新鲜的想法带着任瑛走的。她也没有想到今晚会带这么一个人出来,离开酒会后他们找了家酒吧单独聊天,算是建立了私人关系。
他不像其他刚入行一年拿到职业资格的新人,问什么都是门外汉。在业务方面会的挺多,知道的也挺多,这可能都得益于王恒的传授。但是他也算谦虚,梅田说什么他就跟着说什么,从不炫耀她不知道的任何东西。
他似乎挺喜欢听她说话的,尤其是自诩“姐姐很厉害,你以后得多听姐姐的话”类似的玩笑话,总是笑着回答:“好。”
跟其他油嘴滑舌实际上惯于反讽的行业后辈不一样,梅田这么心思敏锐的人能感觉出来他是真的把她当了“姐姐”。
他的父母也是大学教授,这让她加深了一点点好感,人对和自己经历有重合的人总会有那么一点相惜。但恐怕也就仅此而已了,行业后辈,可以在一起玩玩。谈工作谈感情都是不合适的,正好今天有点太寂寞了。
“不早了,要不要换个地方?”不知不觉,她今晚喝得有点多,“去哪儿?”
“地方你来定。”
“你家?”梅田从来不带任何男人回家,她从不让人走进自己真实的生活。是同行的话,去对方家倒无所谓。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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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像其他刚进入职场一两年的小年轻喜欢合租,任瑛是独居。他住的地方离巨幕SOHO有点远,不是什么贵地价,但这小区的设施还不错,走廊也挺干净。
房子是间单身公寓,不到四十平米的样子,有卫生间没有单独的厨房,厨房是开放式简易的,家具半新不旧,但收拾得很整洁。
可以看得出这是他租的房子。家里的东西不多,一切都码放得整整齐齐。他在生活基础上面花了不少钱,肯定也没有积蓄买多余的东西。
他打开玄关的灯,把门关上:“随便坐吧。”
梅田拎着包,慵懒地走到沙发边坐下。任瑛把外套在玄关的衣帽架上挂好,打开床边的落地灯,走到冰箱旁边:“喝点什么?”
他家有个小冰箱,非常小。
梅田却故作刁难地笑笑:“我想喝奶茶。”
其实她什么都不想喝。但任瑛却掏出手机,给她下单了奶茶,自己取过冰箱上边的凉杯倒了杯水。
任瑛知道梅田晚上没吃饭,但他家里也没什么吃的。他打开冰箱取出一盒草莓,在洗手池边清洗干净,一个个摘去草莓的叶子。
梅田就这么盯着他在一边有条不紊地干活。他的背影不像很多男人那样看不见脖子,平坦,笔直,有一道浅浅的曲线。这让她觉得为了味道而不为营养吃一道菜或许也是好的。
刚喝上奶茶,她的电话就不适时地响了,手机震动个不停,梅田有些不耐烦地挂断,划开屏幕,手机上全是新光所的OA信息。
“怎么了?”
“没事,”她深吸一口气,一脸的阴沉闷燥,“大半夜的老板发了个新case,合同是英文的,有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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