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季氏（1/2）
隔日终于寻到机会，宋翩婉正端端正正坐在案前写大字的时候，浅碧打了帘子进来，道：“姑娘。”
闻声宋翩婉就将笔搁下了，心知浅碧要同她讲关于四哥哥的事，便指指一旁的小杌子，笑道：“浅碧姐姐快坐下说。”
浅碧也不扭捏，一是习惯了自家姑娘亲和，二是……
因为今日怕是要说上许久了。
“昨日遇着了大房的三哥哥，瘦得像根竹子，我都认不出，”宋翩婉叹了口气道，“为何这么多年没怎么见到他？真是奇怪，到底是什么病要闭门不出啊？”
浅碧心道姑娘实在是心善，怪不得这么关心宋三公子，原是见着了可怜。
说来这样的小公子谁不可怜呢……
“唉，奴婢之前还小，许多事都是刚刚才打听来的。”浅碧面上一副凝重神色，“据说四公子刚出生时还是好好的，后来变成这样，与他的身世有关。”
宋遇之原先并不姓宋。
生母季氏是当今皇后的嫡亲妹妹，说来也是造化弄人，原先的太子内定的太子妃是妹妹，可姐姐当时一番情意都付给了尚为亲王的当今圣上。季家无法，不能左右逢源，权衡利弊之下，只得将姐姐嫁给亲王，一力扶持，直至他登上皇位。而妹妹一耽搁，就耽搁了几年，还是后来皇帝一道圣旨，这才出嫁。
可惜妹妹避开了皇家联姻，没能逃过世族婚嫁。
当时嫁与的是风头正盛的左相之子，有亲近交好之意，却不想一朝左相贪污谋反被揭发，季氏又好巧不巧地诊出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一时间府内乱作一团。
虽然季氏早求了恩典，帝后也心中有愧，怎么说都不会将自己亲妹妹给砍头了。但当时形势险迫，太后一脉又在暗中动作，朝廷官员吵翻了天。帝后不得已，只好放任季氏同丞相府其他人软禁在一起。
宋遇之便是在这个时候降生的。
千小心万小心，谁能想到疯魔了的丞相之子连他亲生儿子都害……
这个刚出生没多久的，连乳名都未起的孩子，被他亲生父亲毁于一旦。
哪怕拼死拼活把孩子给救回来了，却落下了一身病根，更不知他哪时哪刻就要夭折。也就是说，这孩子活下来也只是个废人。
母亲季氏该有多心痛如绞，无人可知。
终于拿捏到太后的软肋，皇上快刀斩乱麻地下旨抄斩。而季氏被封作永嘉郡主，就此打道回季家，剔除了自己丞相府少夫人的身份。虽然当时民风已较为开放，但此事还是令人哗然。
更令人哗然的是，行刑当日，季氏抱着孩子，坐一顶小轿来到行刑台前，亲眼看着左相一族人头落地，其中自然包括她的夫，她孩子的父。
百姓万万想不到，还有更惊世骇俗的事儿在后头。
左相下台后，新相上位，便是如今的宋翩婉的祖父。
不到一年，这位圣上亲封的永嘉郡主带子再嫁，所嫁的正是新相的嫡长子。
当时孩子一事并没有遮遮掩掩，京中是个官员都知晓，是以季氏成了街头巷尾相传的狠辣妇人，颇有手段，又不知廉耻。
“这些奴婢一打听便知，就是因为当时这些事太过轰动，而大奶奶好似也没有想要掩盖的样子。”浅碧边说边摇头叹气，“好在如今苦尽甘来，大奶奶与大老爷感情甚笃，三公子也好端端活到了现在。”
而宋翩婉还迟迟沉浸在震惊之中。
许是宋府实在太过和平，宋翩婉的记忆里京中也没有抄家啊谋反啊这种只听就觉得十分遥远的事，以至于乍一听闻，无法想象。
大房的季氏平日在宋翩婉
眼里只是一个能干又漂亮的女强人，搁在现代应当是那种能一个人撑起一家公司的女总裁。万万没想到，她竟有如此跌宕起伏甚至凄惨的过去。
而且她也这怎么想都没想过，小少年的身世竟如此凄惨……
可他表现出来的还是干干净净，笑容温柔。
宋翩婉一时间心头感慨万千，脑子里还全是浅碧的话，声音细如蚊蚋：“浅碧姐姐辛苦了……”
浅碧却一下子扑通跪下来，因为陈述了半天声音有些嘶哑：“虽说今日之事是姑娘吩咐的，可按理来讲，奴婢不该妄议主家的事……更不该将这些事说到您跟前。”
“浅碧姐姐这说的什么话？”宋翩婉回过神，连忙弯身不由分说地将她扶起来，也不装小孩子模样了，此刻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着冷静坚定，只仰头看着浅碧道：
“浅碧姐姐也知道，我以前不爱说话，旁人都说我性子有些孤僻，但其实我因为总是呆在一旁看着，心里头可是门清。也因此想的要比七姐姐她们多。”
她抿抿唇，言语里透着感激：“你向我说的越多，我懂的自然也越多，又何尝不是好事呢？”
浅碧闻言有些讶异——
虽然她一早就晓得姑娘早慧，却不想这样的年纪竟已心思通透到如此地步。不过也是，今年姑娘的变化越来越大了，比起同龄姑娘像是多开了一窍一般，也就深青那没什么心眼的，还觉得姑娘幼小，常常像老母鸡护崽子一样，万事拦在外头。
在心中感慨一番后，浅碧看向她家姑娘的眼睛已带上了真切的笑意：“姑娘说的是。奴婢只愿姑娘好，只要姑娘愿意学愿意听的，奴婢一定谨遵姑娘吩咐。”
宋翩婉只笑眯眯道：“浅碧姐姐辛苦了。”
当然，那一抹转瞬而逝的失落自然被掩去了。
她不说，谁会知道这个身体的灵魂早已换作他人了呢？
可惜毕竟假玉充当了真珠，到底是冒牌货，心虚罢了。
这一打乱，再想到那个小少年的时候除却有些感慨同情，其余的倒也没什么了。毕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可怜也帮不到什么。
何况各有各的生活。
却不想没隔多久，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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