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毽子（1/2）
清见院。
温氏身边的掌事丫鬟柳叶提着描金攒花六角食盒跨过垂花门，面上一直带着笑意，看着很是亲和。身后跟着的新来的小丫鬟低着头偷偷四处瞟一眼，见四角地灯早早点亮，映得这院里厢房楼阁精致华美，花木错落有致，连来往几个丫鬟行走间都安静无声，见来人便笑意盈盈行礼，看着叫人不由觉得不愧是大户人家，赏心悦目极了。
怪道是宋府昌盛，连一个姨娘庶女住的院子都这般漂亮。
小丫鬟不由咋舌，见柳叶步子飞快，连忙收回神跟上。
宋翩婉正端坐在她姨娘身边，细致观察着那莹白如玉手腕在花绷子上穿针引线翻转的轨迹，可惜那手腕飞快，很快眼睛便酸涩不已。
沈姨娘见身边的乖乖巧巧的小姑娘揉起眼睛来，忍不住笑着停了手，将花绷子搁在桌上，捧起小姑娘的脸轻轻吹了吹眼睛：
“可还疼吗？”
“娘，我哪有那么娇气。”宋翩婉撒着娇道，“可是这绣花也太难了，我一直盯着看呢，都看不懂。”
“九姐儿还小，这女红以后大了些再慢慢学。”沈姨娘又凑近吹了吹她的眼睛，“今日同七姐儿她们玩的可好？”
宋翩婉闭着眼乖乖答：“可好了，姐姐们一直让着我呢。”
这边母女俩正闲聊着，一阵浓郁的饭菜香气传来，帘子被打起，一个圆圆脸穿天青色并蒂莲纹样比甲的丫鬟探进来，笑意盈盈行礼：“柳叶见过沈姨娘，九姑娘。”
后面跟着的小丫鬟一边行礼一边抬眼瞟了一下，见室内八仙桌前有一妇人与女童，妇人梳着随云髻，头上只简简单单簪一根白玉簪，淡青色衣裙不知什么料子，但一看便是质地上乘了。妇人正亲昵理着女童的发，而端坐在一旁的女童乖乖闭着眼，烛火盈盈，衬的小姑娘睫毛纤长，影子落在白玉里透着粉嫩淡红的小脸上，端的是漂亮可人。
小丫鬟看了一眼便不敢再抬头，心下暗道这姨娘和庶女定然受宠，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主母和嫡女呢。
小丫鬟心里想什么无人关心，现下宋翩婉的注意力全被那个食盒给吸引去了，嗅着香睁开眼，脱口而出：“可是母亲亲手做的？”
“九姑娘鼻子可真灵，”柳叶笑着将食盒一层层抽出，瓷碗相碰，煞是好听，“今日夫人见几位姑娘踢毽子累着了，便亲自下厨做了几样。”
白玉丸子汤香气浓郁清甜，鸡蛋羹鲜嫩，配上奶汁鱼片，再加上一道如意卷，最后翠玉瓜片解腻，今日晚膳可真真是丰盛。
小姑娘的开心都要从眼里溢出来了，甜甜向柳叶道：“柳叶姐姐记得代我谢过母亲，这么一桌菜，定是费了很大工夫吧。”
沈姨娘也笑道：“可是辛苦夫人了，改日妾身也学几道菜，做给姑娘们尝尝。”
柳叶见小姑娘笑得甜甜，心里也开心，清脆应了话后欠身行礼：“那奴婢就先回去复命了。”
便领着小丫鬟退下。
待送至二门的丫鬟深青回头折返，四下没有什么人的时候，柳叶才顿住脚步，问道：“小晴，清见院的路可记住了？”
丫鬟小晴连连点头，偷偷看柳叶脸色还好，忍不住问道：“姐姐，奴婢斗胆问一句……沈姨娘是不是很得宠啊？”
柳叶轻飘飘瞥她一眼，像是看穿了她心底所想，幸是今日心情好，便和和气气解释了：“我们宋府人丁不多，家风清正，后院自是没有那么些腌臜事。咱们二房的三个姑娘亲近，老爷同夫人感情甚笃，另两个姨娘也安分，因此都和气。”
想了想又警示一句：“夫人见你糕点手艺好，九姑娘又喜甜，因此留你在身边，若是鬼迷心窍做了什么错事，可不会饶你！”
小晴连忙跪下表明立场：“奴婢自是会忠心不二。”见柳叶没有真的动怒的意思，还是开口踟躇道：“那九姑娘……”
柳叶心知她想问什么，道：“九姑娘，你就将她看作嫡女便好，定是不会错的。”
小晴连忙应了，想起刚刚见的那漂亮得如瓷娃娃般的女童，忍不住心道一句真是命好。
*
这一头，宋翩婉正满足地吞下一只软绵香甜的丸子，又一次感叹她嫡母温氏的手艺。
说来奇怪，温氏是名家贵女出身，却做得一手好菜。只是寻常是不怎么下厨房的，约莫着一月才能尝上一次这人间美味，以至于宋翩婉每次尝过都念念不忘，所以才会一闻就闻出来是她做的了。
“九姐儿慢些吃，”沈姨娘一边为她夹菜，一边絮絮道，“这两日太子要来府上，你同姐姐们玩儿的时候可要小心些，切莫冲撞了天家。”
宋翩婉一愣，将嘴里一勺蛋羹囫囵吞下，“太子？太子为什么会来咱们府上呀？”
沈姨娘轻轻柔柔瞪她一眼，“你这孩子，竟是忘了你爹是做什么的了吗？从先帝起便有让太子在幼时出宫体察民间疾苦的先例，你爹是太子太师，这太子一出宫，为了稳妥，自然是要住咱们府上的。”
……竟然有这样的事。宋翩婉有点担心自个儿刚刚是不是暴露了，半是发自内心半是装小孩子道：“那冲撞了太子会怎么样呀？宫里出来的人是不是都会吃人？这么可怕的话，我还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去好了。”
小姑娘还颇为认真地皱起眉，小包子脸都皱成了一块，唇上还沾着油光，瞧着可爱极了。
“你这孩子……”沈姨娘被童言稚语逗笑了，一只手拿帕子掩住嘴，另一只手却是控制不住地捏了捏宋翩婉的小脸，“你呀，这几日若见了太子，权当是见了你几个哥哥，行个礼便过去了。”
“诶？那太子有多大呀？”宋翩婉好奇道。
“这么说起来……太子与你都是冬月所生，足足大你三岁呢。”沈姨娘唤丫鬟过来收拾碗筷，敲敲她的小脑袋，“今日踢毽子定是累着了吧，早些上榻休息，莫要乱想了。”
宋翩婉乖乖应了，揉揉小肚子，又回味起刚刚丸子甜糯的滋味来，太子什么的便抛之脑后了。
然而翌日，她却无比后悔自个儿没有将姨娘的话记到脑子里——
此时此刻，她正趴在墙头，头上绑着的两个小角都乱糟糟的，犹豫着要不要下去给太子行个礼。
这还得从这一日的午后说起。
今儿的天比昨日还凉快了些，用罢午膳宋翩婉才习了会儿字，就被深青劝着去午睡。
也确实是容易困乏的时节，暖和又不炎热，午睡真是再舒适不过了。这一觉睡得颇好，宋翩婉迷迷糊糊要醒来时听到了外面隐隐的清脆女孩子声音，很快便清醒了，睁着大大的眼睛朝外看，守在跟前的浅碧柔声唤她：“姑娘醒了？可要现在起来？”
女孩子挣扎了两下才坐起身，娇娇地两手捧着脸愣了好大一会儿，浅碧看着那白嫩嫩的小姑娘脸上刚睡醒的两抹嫣红，长长的睫毛翘啊翘，心里柔软了一片，“姑娘要是还困乏，不如再睡上一会儿。”
“浅碧姐姐，”小姑娘一开口就是软糯清甜如同撒娇一般的声音，“深青姐姐真不守信，说好了要她喊我的。”
“深青也是看姑娘睡的香甜不忍心。”浅碧绞干了巾子给小姑娘擦脸，“姨娘唤她去了，现在还未回来呢。”
小姑娘乖乖任她擦，“那刚刚外面是谁在说话？”
“是七姑娘八姑娘，来寻您玩儿的，说是今日二姑娘从女学回来，给她们带了新式样的鸡毛毽。”浅碧用巾子敷上小姑娘脸上的印子，柔声应答。
换好衣裳，绑好头发，小姑娘就连忙哒哒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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