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话(1/2)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玉米又到了收成的季节,玉米地里的农民们卯时开始就忙活个不停,直至天地都被他们拉出的影子吞噬。
白日喧嚣的村庄回归一片静谧,炊烟袅袅而升,似一缕缕细纱延伸到夜空。
老农民结束一天劳作,倒头就睡。震耳的鼻鼾打破沉寂,漫漫田野那头传来几声狗吠。
老农民的茅草屋后是他的玉米地。玉米地里一片光秃秃的景象。大风刮来,零碎的叶子哗哗作响。
风把日头烧剩的灰聚在某处不散,十分诡谲,灰堆着灰,竟高达五尺五寸。又有风,灰散没了影,妙龄青年悄然诞生在那处。
一头玉米须般的深褐掺金软发,着暗绿麻布衣,与身后的玉米地溶在一起,要是有人细看,会吓得直呼:稻草人活了!
青年舒展身体,按摩肩膀,皱眉望向老农的茅草房。
真吵。
他是粟,这片玉米的魂魄。
他从无中生,从虚中诞,从玉米播种到点燃,燃尽又重生中来。露水肥料为乳母,日光泥土为养父。
人们常说植物没有灵魂、思想、感官种种,看来并不尽然。
他和一众农作物的魂魄在田里生活,是土的囚奴。
野林中的花草禽兽吸食日月精华,通达灵性,化形为人,人间俗称“成精”。作物之魂成不了精。他们倚着人类的照料存活,人播种浇水它们就聚,人休耕征地它们就散。人命短花心,成精少说也要四百年打上,几百年间,够改朝换代好几十回了。三四百年还能坚持在相同土地上生存的人,少之又少;在相同土地上生存还坚持种一种作物的,更是极少。
日常作物之魂潜入尘土,不会轻易变为实体。粟听村里人说闲话,内容总是:哪座哪座山的妖又掳走女子,哪个哪个城的怪又被仙人降伏。由此得知:人胆小如鼠,最是怕鬼怪妖精。
哪个一不注意在化形的时候把这群农夫吓跑了,谁来给他们施肥浇水?身在荒凉小黎村,失去了农民的照料它们只能等死。
跟走兽似的四处溜达不是他们作物该做的事。
他们作物该做什么?作物就要有作物的样儿,遵循自然之道,本分地生长:努力发芽,努力吸收水分,努力收集光能,老老实实吃肥料,勤勤恳恳开花结果,任劳任怨供人采摘。最后产物带到集市上卖个好价钱,带领一代又一代农民走向康乐。想到这里,粟玉米杆上的担子又重了一分。
粟自认为是个高产好养活的好作物,所以他在各种作物的淘汰赛中存活到现在。种玉米的人一代接一代,现在那老农已经是第八代。他今年高寿三百一十六,天道酬勤,古人诚不欺我。
老农的鼻鼾声到了后半夜又变了一种调调,与猫用尖爪划瓷缸的刺耳音相似。尖锐的鼾声偶尔停顿一下,老农民迷糊中发傻梦,喊着什么什么兰花啊,什么什么寒梅啊。
说的是村口两枝寡妇花——王兰花和李寒梅。老农单身多年,日思夜想讨女人。就是不知道应该娶哪个,像粟年轻时的幻想:成精之后是当皇上好呢?还是成神仙好呢?
这老农姓刘。刘家的血液里有一种对玉米原始的痴狂,一代接一代,子子孙孙都赖在小黎村种玉米。刘老农是第八代。村里的半仙说他有“孤鸢煞”的命数,粟觉得很准。刘家的枝叶眼看要断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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