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番外8(1/2)
章节目录 25
“槿之出了点事——”
傅柏秋呼吸一滞,本能地站了起来, 身体里像有一股喷薄欲出的能量, 驱使着她做出些行动。
比如拿包,比如走到门边穿鞋。
她说了个“好”字, 电话挂断后, 短信收件箱里新进了一条消息。
一家私人医院的地址, 在榕城的另一头, 与她所处的小区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傅柏秋把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都想了一遍, 心底蓦地涌起强烈的不安,她按了按太阳穴,迅速披上大衣,循着夜色跑出家门。
开车横穿榕城南北要一个小时, 她不敢开太快,路上红灯又多,等得她握着方向盘的掌心直冒汗。
她满脑子都是“时槿之出事了”, 进而猜想是“很严重的事”, 自然而然忽略了对方出事为什么要通知她这个问题。
穿过市中心, 人流量渐小,傅柏秋提了点速, 车身疾驰在夜色中, 化作一道模糊的光影呼啸而过。
一个小时后,她赶到了地址上那家私人医院。
医院外形像连座城堡,内部整洁敞亮,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位穿制服的护士, 面带微笑,像是酒店迎宾。
傅柏秋礼貌向她们询问了电梯的位置,进去,手指颤巍巍按下楼层键,身体虚脱般靠着轿壁。
看着楼层数字一点一点变化,她像个奄奄一息回光返照的垂暮老人,用发软的腿支撑起身体,强打着精神。
电梯“叮”一声,门打开,她闷头往外走。
外面是一个圆形大厅,正对电梯门的白色玄关后摆放着两盆绿植,左边沙漏状圆柱顶嵌着杏黄色顶灯,右边是两组加长沙发,上面坐着几个男男女女,整层楼只有一间单人套房。
“傅小姐!”时恒之看到她,立马站起来迎上去。
其余家属跟着起身,目光投向这边,傅柏秋一眼扫过去,只认出了时槿之的父亲时清远,和姐姐时榕之,旁边那位中年女人和她牵着的小女孩,她没有印象。
“出什么事了?”她定了定神,收回目光。
时恒之看了眼病房门,面色凝重:“十九号晚上槿之晕倒了,送来医院没有生命危险,但就是怎么喊都喊不醒,睡了三天,下午她自己醒了,一睁开眼睛说不认识我们,要找毛毛……”
他顿了顿,看向傅柏秋的目光充满希冀。
“我记得她关系好的朋友里,只有你的小名叫毛毛,以前你还经常来我们家玩。”上次送妹妹去医院的也是她,电话里说过一次名字,他想起来之后便记住了。
傅柏秋脑子里“轰”一声,耳边不断回响着附一院那位医生的话。
【重则出现认知障碍,甚至可能永久失忆】
她双手捏紧自己的衣角,掌心被薄薄的汗濡湿,轻声问:“我能做什么?”
说出这话,时家人明显都松了口气,只是时清远的脸色更加凝重,眼眸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能不能麻烦你,先哄她吃药。”时恒之目光真诚地看着她,表情谦和有礼。
印象中,妹妹与这个朋友很久不来往了,他只当是两人都已经长大,各自忙学业、事业,不再如年少时有大把的悠闲时光去维持纯粹的友谊。
而今有求于人,自然要客气些。
可直觉告诉傅柏秋,他还有话想说,但并不打算一次性说完。
“什么药?”
“医生说她的大脑有受药物中毒影响的迹象,目前失忆不清楚是暂时性的还是永久性的,需要吃药控制,
否则情况会继续恶化,但是她不愿吃,也不相信我们。”
“恶化到什么程度?”
时恒之眼中流露痛苦神色:“不好说,可能性最大的是精神分裂,但也有可能慢慢痊愈……”
他说完,傅柏秋眼角余光瞥见时清远揉着眉心坐了下去,胳膊肘支着膝盖,双手捂住脸,重重地叹了口气。
姐姐时榕之抹了下眼睛,转身安慰父亲。
一旁的中年女人则搂紧了小女孩,那女孩小声问:“妈妈,精神分裂是什么意思?”
“别乱说话。”女人瞪了孩子一眼。
傅柏秋突然想起自己的家人,想起一句话: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她这一生只有归途,知道自己将要去往何方,那是每个人都逃不过的宿命,因为她无牵无挂,所以从容。但她心底深处留有执念,那便是时槿之欠她一个解释。
如果不在乎,何必执着于解释,如果不在意,今晚她不会来,当初更不会心软。
这么多年,每当她想起时槿之的时候,总是不断为对方找理由,潜意识里仍然信任对方。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希望变得渺茫,她还是没能走出被舍下的阴影。
她很矛盾,是要就此撇清与时槿之的关系,还是就这样让两个人不明不白地捆绑下去。
“傅小姐?”男人的声音拉回她思绪。
傅柏秋深吸一口气,点头:“好。”
时恒之如释重负,带着她来到病房前,轻轻敲了敲门,推开,两人一同进去。
病房呈宁静温馨的蓝白色,圆桌、地毯、沙发、电视,应有尽有,布置得像家里的卧室,房门正对面是占了一面墙的落地窗,卷帘半挂,窗外夜色无边。
离窗大约一米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病床,时槿之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头发乱如鸡窝,素净寡淡的面容毫无血色,那双狭长妖冶的黑眸失去了往日神采,混沌无光。
她看上去像是经历了什么致命打击,脆弱得一撕就能碎成灰,眉目间有种病态的美感。
然而下一秒,她怔怔地看着陌生男人身后熟悉的脸,死灰般的眼眸绽开灼灼光彩。
“毛毛!”时槿之掀开被子想下床,动作太急,脚被绊了一下,身子往床下栽去。
傅柏秋和时恒之同时上前扶住她,她用力推开后者,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扑进傅柏秋怀里,惊恐道:“有好多陌生人…他们强迫我吃药……”
时恒之悻悻收手,叹了口气。
傅柏秋紧紧抱住她,隔着厚厚的衣服也能感受到她在发抖,蓦地心口一窒,柔声安抚:“别怕,没事了,我来了。”
衣襟被这人死死抓着,揉皱了,像两只铁钳一样,许是恐惧过度,力气大得不可思议。
掌心轻拍着她的背,傅柏秋转头对时恒之说:“把药给我吧,你先回避一下。”
“按说明书吃就好,麻烦你了。”时恒之苦笑着点头,把圆桌上的托盘端到床头。
“嗯。”
病房门开了又关,屋子里静悄悄的,于是怀里人的啜泣声便十分扎耳了。
记忆中时槿之只有在惹她生气想求原谅的时候,才会抱着她委屈地抽泣,因为她对眼泪不免疫。
哭得她心都碎了。
“时槿之。”她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抬起头,看着我。”
胸前的鸡窝脑袋昂起来,眼里泪光朦胧,“你在叫我吗?”
“……”
难道连她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傅柏秋
背后发凉,双手捧起她的脸,视线触及她通红的眼睛,心头一刺,“你记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
时槿之吸了吸鼻子,茫然摇头。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毛毛。”
“我是说全名。”傅柏秋捏了把汗,整颗心都悬起来。
许是她表情太过凝重,像生气,时槿之有些心慌,咬住了嘴唇,很努力地想着。
毛毛。
她一睁开眼,看到周围尽是陌生面孔,那些人自称是她的父亲、哥哥、姐姐,还有一个什么姨,和妹妹。
她对睁眼之前发生的事全然不知,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医院。
那些人和医生都说她失忆了。
可她脑海里始终有一张很熟悉的脸,叫毛毛,直觉是非常重要的人。
为什么毛毛还有全名?难道不就叫毛毛吗?
“毛毛……”喉咙里溢出颤音,她松开嘴唇,眸底一片兵荒马乱。
傅柏秋飞快地转过脸,闭上眼睛,做了几次深呼吸,横在她背后的手紧握成拳。
这一天真的来了。
让她摊上了。
心上遍布密密麻麻又疼又痒的伤口,有种说不清的复杂滋味迅速蔓延,不知是苦楚还是酸涩。
“那你记得我们是什么关系吗?”指尖缠起她一缕发丝,声音发颤。
时槿之很努力在想了,可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她看着傅柏秋温柔的眉眼,只觉得很熟悉,很舒服,两人应该认识了很久,并且关系极其亲密。
亲密到……她刚才一看见她,就想抱她,吻她。
现在也是。
念头愈演愈烈,时槿之目光紧盯住她的唇,喉咙滑动着,“我能亲你一下么?”
傅柏秋:“……”
她的反应很难不让人怀疑她究竟是真失忆还是假装。
傅柏秋皱了皱眉,板起脸:“不能。”
“哦。”
时槿之有些失落,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
傅柏秋低咳一声,把皮球踢回给她:“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们认识很久了,既然我能第一时间想起你,那你应该是我很信任的人,重要的人,看年纪不像是我妈……”时槿之低垂着眼眸,自言自语分析了一通,逻辑思维还算清晰,这让傅柏秋确定了她只是失忆,而不是失智,至少她具备一个成年人该有的思考与认知能力。
谢天谢地,脑子还没坏得太严重。
另外,傅柏秋不能确定她是忘记了所有事情,还是只忘记了人,如果是前者,那么她的事业就毁了。
毫不夸张的说,古典音乐界将失去一颗明珠,国|家也将失去一张代表性|名片。
想到这些可能,傅柏秋遗憾极了,又如何能不遗憾呢,她们的相识起于校庆晚会,她被她的才华吸引,那是美好的初恋时光。
“我们是恋人,对吗?”
走神之际,时槿之突然抬起头,眼眸晶亮地望着她。
傅柏秋眼角微微抽搐:“为什么这么觉得?”
这女人肯定是装失忆吧?
时槿之认真道:“因为我想抱你,想亲你,只是朋友的话,不可能有这种反应。”
逻辑鬼才。
她竟然无法反驳
“女孩子之间亲亲抱抱很正常。”
“可是我看见护士就不想。”
“你又不认识人家。”
“那我认识你,我只想亲你。”
心像被利刃重重捅了一下,尖锐的疼痛自胸口漫上眼底,傅柏秋仰了仰头,把泪意逼回去,对着天花板的心形顶灯笑了一下。
“毛毛?”时槿之揪紧她衣服,“是不是?”
她靠在她怀里,闻着她身上清冽的幽香,带着一丝体温的热意,她好想吻她。只有这种可能解释得了自己的念头。
傅柏秋死死咬住嘴唇,抬手托着她后脑勺,不让她看到自己眼里崩裂的情绪,待冷静下来,才缓缓道:“不是。”
“……”
怀里人的肩膀塌了下去。
“吃药了。”
傅柏秋伸手到托盘里,拿了其中一盒。她没忘记自己今天要完成的任务,哄人吃药,就当帮个忙,帮完还是各走各的路。
药名是一堆生僻字,看不懂,她拆开后拿出说明书仔细,是精神类药物,主要作用之一有镇静和抗幻觉,一天吃三次,每次200mg。
托盘里还有一支针剂药,看样子是需要注射的。
“怎么你也让我吃药?”时槿之面露恐惧之色,身体往后缩了缩,“我不吃。”
脑海中闪过一些破碎的光影,模糊的声音,唤起她心底莫名的焦虑。
“你生病了,吃药才能好起来。”傅柏秋温声哄道,起身去饮水机处接水,冷热相兑成温的。
“我没有病。”
傅柏秋把水放到床头,手指剥出两粒淡蓝色圆形扁药丸,一抬眸,唇角绽开温柔的笑:“那你不想记起我是谁吗?”
“吃了药就能想起来么?”时槿之目光胶在她脸上,贪恋那个笑容,不禁心生动摇。
傅柏秋不忍心欺骗她,只得含糊道:“有一半的几率。”
“……”
时槿之没动,视线扫过她手心里的药丸,似乎在做激烈斗争。
她也不清楚这种恐惧从何而来,像是生物的本能,察觉到危险或受到威胁时本能做出的反应。
只是她不知道,此刻自己这副模样像极了幼儿园里惧怕吃药的三岁宝宝,而傅柏秋正有种费尽心思哄宝宝吃药的感觉。
“槿之。”
她轻声喊出恍隔七年的亲昵称呼,心跳陡然加速,但很遗憾的是,那人对此已经没有了反应。
时槿之木木地看着她,半晌才问:“我?”
“嗯。”傅柏秋一手端水,一手托着药丸,对她眨眨眼,“你吃药,我就让你亲一下。”
她豁出去了。
亲就亲吧,以前也没少亲过,两眼一闭,呼吸一屏,几秒钟的事。
事实证明,时槿之在美|色面前可以抛却恐惧,她立马抓过傅柏秋手心里的药丸,喂进嘴里,然后抢了那杯水灌下一大口,极快地咽下去。
动作太快,嘴角淌出了点透明水渍,她迫不及待就要凑上来亲亲,傅柏秋好笑地摇摇头,抽了张纸巾,替她擦干净嘴。
然后很自觉地把左脸凑过去,闭上眼睛,屏住了呼吸。
她五官生得温婉精致,皮肤细腻光滑,长睫卷翘,眉眼清淡,给人一种非常温柔好脾气的感觉,即使皱眉或板脸,也似乎很快就能消气,好哄又心软。
时槿之痴痴地打量她,小心靠近,近到好似脸颊上细小的绒毛交|互缠绕,鼻尖吸入幽然淡香,挠得她心窝子里痒痒的。
柔|nen的唇|瓣近在咫尺,轻抿着,她呼吸渐近,低眸缓缓地吻上去。
“唔……”
傅
柏秋闭着眼等待那几秒过去,却等来唇上一片微热,灼灼气|息渗进毛孔,她猛然睁开眼睛,入目是那人模糊的放大的脸。
她一把推开时槿之,双颊顿时烧得血红。
时槿之被她推得歪倒在床上,幸而床够大,否则以这般力道,怕是要从另一头跌下去了。
“毛毛,你说可以亲一下。”她爬坐起来,不满道。
傅柏秋狼狈极了,慌忙背过去捂住胸口,安抚着里面那颗乱跳的心脏,“我是说脸。”
“那也没说不能是嘴巴。”
“……”
她调节着呼吸,愤愤转身,正对上时槿之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眸,含着丝狡黠笑意,突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你是不是装的?你根本没失忆?”
“什么?”时槿之疑惑问道。
呼——
傅柏秋暗暗吐了口气,告诉自己这是病人,不能对病人动粗。
“你不喜欢的话,我下次不这样了。”看出她的窘迫,时槿之心里涌起难以言喻的失落,低下头认错,“对不起。”
她猜错了,若真是恋人,接个吻,对方怎么会如此大反应?
失忆的确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在目前的世界里她只认识毛毛,且无法信任其他自称是家人的陌生人,尽管那些人外貌上多少与她有点相似之处。
她不能惹毛毛生气,不能让毛毛难堪,这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傅柏秋见她低垂着脑袋,委屈失落的模样,突然产生了报复的kuai|感,良久,淡淡道:“没有,只是太突然了。”
“嗯。”
时槿之闷闷地应了声。
傅柏秋目光落在她乱糟糟的头发上,心知睡觉是绝不可能睡出鸡窝来的,大概有了猜测,许是刚醒过来时面对陌生的家人,害怕,焦虑,狂躁,把头发挠乱了。
以前她便是这样,遇到过最不安的事情是“毛毛生气了”,如果不能马上把人哄好,她一着急就会弄乱自己的头发,然后又自己梳好。
“有梳子吗?”她四处张望,边说着边起身往独立小厕所里走。
高端私人医院的病房配置齐全,厕所洗手台上摆着一个木质托盘,里面有一次性洗漱用品,傅柏秋拿起梳子,用水冲了下,回到病床边坐下。
“过来,我给你梳一下头发,都乱成什么样了。”
“好。”时槿之非常听话地靠过去。
她头发长到腰间,发丝握在手里又细又软,茶色尾梢卷曲着温柔的弧度,发量和厚度恰到好处,着实让那些掉发严重的人嫉羡。
傅柏秋先用手将碎发抚平理顺,而后梳子沿头顶轻轻梳下来,停在肩膀的位置,余下卷曲的部分再用手随意抓松。
没有卷发梳,只能这样将就些,视觉上不那么乱了。
时槿之感觉头皮痒痒的,不是想挠,而是一种舒服的颤|栗,整个脑袋都紧绷起来。
——笃笃笃。
病房门被推开一条缝,时恒之探头进来:“傅小姐,能出来一下吗?”
傅柏秋点头,放下梳子,正要起身,时槿之突然抓紧了她的手。她一愣,拍拍她手背,安慰:“我很快就回来。”
“五分钟。”
“好。”
傅柏秋出去带上了门,一抬眼,对上时家人探究焦急的目光,不等他们问,她主动说:“药吃了,还有一个注射针剂是什么时候打?”
“谢谢你了。那个现在就可以,但是……”时恒之沉吟片刻道,“傅小姐吃过饭了吗?”
说到吃饭,傅柏秋才想起自己从下班到现在什么也没吃,肚子里空空如也,一提起,倒真觉得饿了。
她摇了摇头。
“那正好,我请傅小姐吃饭吧,针可以等一会儿再打。”时恒之背对着家人,给她使了个眼色。
他有话想跟傅柏秋单独说。
傅柏秋当即会意,点头道:“我去和槿之说一声。”
“好的。”
她重回病房,门虚掩着,时恒之转过身来,看着父亲和后妈,“爸,你们带惜之先回去,这里有我,不用担心。”
时清远眉头紧锁,目光紧盯着病房门,“明早我们再过来。”
“我留下吧,恒之一个人照应不过来……”何茹插了句嘴。
“不用。”始终沉默的时榕之开口了,扫她一眼,看向时恒之,“哥,你带傅小姐去吃饭,我在这里守着。”
时榕之是长女,兄妹六个里面排行第二,前两年她拿到了法学博士学位,目前在美国当律师,已经移民拿了绿卡,明年就要跟男朋友结婚。
听到妹妹出事的消息,她丢下工作和爱人,第一时间飞了回来。
她们亲兄妹三个,槿之是最优秀的,完全遗传了母亲的音乐天赋,她和哥哥从小就宝贝得不得了,谁料噩耗突如其来,毫无防备。
何茹被她噎了一下,悻悻闭嘴。
“行了,回去吧。”时老爷子牵着小女儿往电梯走,何茹默然跟上。
等他们进了电梯,关上门,时恒之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要吃什么吗,我给你带上来。”
“随便喝点粥吧。”时榕之也叹气,眉心紧拧。
“那晚上我在这边,你回去好好休息,这两天你也累了,那边还有案子要忙,到时候身体吃不消。”
“你都守了两个晚上了,今晚我在这,你回去陪嫂子和晚晚。”
“榕之……”
“就这么决定了。”
时榕之强势惯了,认真起来能有理有据怼得人讲不出话。
话音刚落,傅柏秋拉门出来,看了兄妹俩一眼:“走吧。”.
时恒之想请傅柏秋去外面酒店吃饭,她委婉拒绝,而后两人只得去了医院食堂。
吃个便饭,不必太折腾。傅柏秋是这么想的,重点也不在吃饭,而是要说的话。
食堂里环境十分整洁,自助餐的形式,人不多,很安静,进来只能听见轻微的餐具碰撞声。时恒之先结账,二人随意拿了点食物,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今天实在是麻烦傅小姐了,还有上一次,也非常感谢。”
“举手之劳。”
傅柏秋喝了一口汤,通体舒畅,“你想问什么都可以,只要我知道的。”
“嗯,是想向你了解一点情况。”
她点头,示意他讲。
“上次我把槿之带回去,她情绪不是很好,我跟她聊了一下,她说和你住在一起一个月了,之前我只知道她回国后租房子,没想到是跟朋友住,我想知道她这一个月有没有表现出异常情况?”
“偶尔会头疼,发呆,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傅柏秋如实说道。
“就这一个月?”
“对。”
“……”
时恒之脸色有点难看,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他着急,作为亲哥哥竟然对妹妹的病情一无所知,刚才差点就质问傅柏秋“为什么没有告知家属”,转念又克制住冲动,这毕竟不关外人的事。
傅柏秋见他一脸痛
心疾首的样子,问:“槿之回去没有跟你说其他的什么吗?”
“什么?”
事情突然变得棘手。
傅柏秋垂下眼眸,暗暗无奈,看这样子就知道,时槿之对家人隐瞒了实情。
她犹豫要不要说出对方服用过禁|药的事,但一切都只是从医生嘴里得知的,她完全不清楚时槿之这七年里经历了什么,服药服了多久,如果鲁莽说出来……
脑子里像缠了一团乱麻,毫无头绪。
“其实…我们也很久没联系了。”傅柏秋用勺子轻轻搅动着汤,快速梳理着思路,“我住的房子空了一层,挂在网上出租,很巧上个月被她看到,就住一起了,至于她在这之前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以前她就能看出来,时槿之跟家里人关系不太好,张口闭口不是哥哥就是姐姐,很少提父母。在她印象里,那座大庄园虽然风景别致,但是气氛冷冰冰的,而时清远又是个常年板着脸的严肃父亲,思想作风老一套,在他身边生活非常压抑。
那会儿时槿之羽翼未丰,还需要倚靠家里,所以不敢表明自己的性取向。
等到她有能力了,敢与父亲对抗了,她们却已经分手了。
后面的事情,傅柏秋不得而知,今日面对时槿之的亲哥哥,她绝不能说出两人曾经的关系,更不能暴露时槿之的性取向。
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了,没必要再拉一个麻烦。
“槿之这几年很少回家,每次回来也只是匆忙吃个饭,前年我跟她姐姐去伦敦看她,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时恒之说完吃了两口饭,好像没有力气嚼似的。
傅柏秋敏感地捕捉到关键信息,重复问道:“很少回家么?”
“嗯。”
关于家事,时恒之并不想多说,只应了一声。
傅柏秋捏着勺子的手倏然松开,勺柄与碗沿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声,重重地敲在她心上,有股难以言说的酸楚莫名其妙地冒了出来。
很少回家,就意味着很少回国,有多少?一次,两次,一只手能数过来吧。
当初是自己不声不响提了分手,虽然时槿之答应得干脆,回了她一个简简单单的“好”字,但其实她每天都在抱有幻想,每天都在给对方找理由。
因为不这么做,她会崩溃。
她不愿相信两人六年的感情经不起一场天灾的考验,她幻想那人会回国来找她,而她故意换了所有联系方式及住址,若真心想找,一定能找到。
她竟然到今天还在幻想。
只是失望积攒够了,心就冷了,剩下那么一点点不甘在蠢蠢欲动。
“所以,你也不知道她这些年的情况?”傅柏秋重新捏起勺子,喂了自己一口汤,许是久了,微烫变成温热。
时恒之摇头,面色惭愧。
短暂的沉默,两人各自吃饭。
“医生是怎么说的?药物中毒,有确认是什么药吗?”傅柏秋突然抬起头。
“说是一种很罕见的慢性精神类药物,在全世界范围内都被列为禁|药,具体服用多久要问槿之,可是她都不记得了。”所以他才迫切想知道妹妹在国外这几年究竟怎么了。
“我记得你当时跟槿之一起去了英国……”
傅柏秋快速打断道:“那时候她还很正常。”近十年前的事情,遥远到模糊,是她最不愿回忆的过往。
“后来毕业我就回国了,没再跟她联系过。”
说完,傅柏秋眨了眨眼睛,低头吃饭。
“唉……那只能等槿之自己想起来了。”时
恒之叹气,心知这话是安慰自己,能控制住毒素扩散便是万幸,哪里还能奢望妹妹恢复记忆,一切都是赌.
吃完饭,傅柏秋想着给病房里的人带点吃的,时恒之说妹妹这三天挂着葡萄糖,医生叮嘱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她斟酌考虑,打包了一份时槿之从前最喜欢的紫薯粥。
回到病房前,门里面传来时槿之的尖叫。
“别碰我!”
——哐当!是金属物品掉落的声音。
傅柏秋心一紧,推门而入,就看到地上躺着托盘和注射器,时槿之满眼警惕地看着站在床边的护士和姐姐。
“怎么了?”她快步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挤开姐姐。
时槿之脸色发白,见她如见救星,抱着她委屈控诉道:“毛毛,她们想给我打针。”
“别怕,这也是药。”视线触及她眸中深刻的恐惧,傅柏秋心揪了起来,轻拍着她的背安抚,“你乖乖打针,就有很大几率恢复记忆了,难道不想记起我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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