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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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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凉夜色,月光落地成霜。

将军府有些嘈杂,一摆摆人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无不垂着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触怒了某个人,丫鬟手捧的盆中,血水纱布刺目得厉害。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暴怒的男子如同发怒的雄狮,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去撕碎猎物。

“皇上,韩将军勃颈处重伤未愈,这一剑既添了新伤,又触了旧伤。而且将军胸气郁结,心脉不稳,这血怎么也止不住啊!”

勃颈处重伤未愈......

如同晴天一道霹雳劈在身上。

门扉”砰“的一声巨响,被人从外面踢开。

女子一脸怒容,眼中全是愤恨。

“陈茜!你有没有心!他为你的江山连命都不顾,你怎么可以!!放开我......”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侍卫拉住掩了口舌朝外拖。

“让她说。”陈茜上前一步,定定看着满面泪痕的素子衣,“你告诉朕,怎么回事?”

素子衣甩掉遏在她衣袖的侍卫的手,瞪着陈茜:“你假惺惺什么!你这么想让他死!你真的没有心!你在一步步逼他死......”

“说!!”他的声音如同在寒冬腊月的冰水池子里浸过十个来回,他的神色如同最凶猛的野兽对着敌人般暴怒。

只一声,便把素子衣满腔的怨恨吓退了个一干二净。

“他征讨留异时,身受重伤,左臂一支长箭横穿而过,脖颈也......穿透了一箭的箭头,从鬼门关上摸爬滚打了过来,至今......都不曾痊愈......”

“他不想把此事写在军报里,只称受了轻伤......”

“自那伤之后,他就一直惧寒,勃颈处需时时用竖领的长披遮挡,否则,便会有蚁咬的噬骨痛痒感......”

素子衣还在边哭边说,越说,那份被陈茜吓退的怨恨越是一点点重新浓厚起来。

“你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为你如此?他为你做的所有的事,你从来都看不到!你真的不配,真的不配!”

陈茜的脸隐在光线的暗处,看不清神色。

“啊......”素子衣一声呼痛,却是侍卫听她言语不敬,一脚将她踢跪在了地上。

“皇上!”门外一声惊呼,又一人匆匆进来。

“微臣未婚妻不知礼法,还请皇上宽恕。”候安都嘴上说着请求,手下已经一把扶住素子衣,眉眼一撇,便叫那些压着素子衣的侍卫都退了两步。

陈茜就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依然沉默地站着。

远处亦有一人立在树下,仿佛要与夜色融为一体。这热闹的将军府里,他是一个外人,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一个被忽略的人,被所有人忽略。

他以为他该高兴,那一剑入了韩子高的肩头,从此时的情况看,或许他不能挺过来。

他以为他该高兴。

韩子高或许会死,而且这事也怪不到自己头上——那剑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韩子高或许会死,他应当高兴得。

可是,他却高兴不起来.......

“这是一封信。”素子衣从怀里颤着手拿出一纸信函,“他那时还不能说话,撑着病体在纸上写下这些东西。他怕......他怕自己撑不到能说话时.....”

素子衣将那信放在桌子上:“可后来他写完了,却又让我把这信烧了。我偷偷留了下来。”

陈茜伸手,手指渐渐抚过那泛皱的信函。

“他不想让你有丝毫愧疚难过,可我想!我要让你悔不当初!”素子衣有些站不稳,鼻端的血腥味无时无刻不让她想起那夜比噩梦还要她害怕的情形。

一双手有力的扶着自己。

候安都的侧颜,不知在何时,竟渐渐给了她安全感和力量......

“若他出事,我要你......一世不安!”

陈茜记不清素子衣是何时被候安都拉出去的。

似乎当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坐在那人的床前,手执着那封皱了角的信。

血终于止住,可御医说,这新伤加旧伤,他的身体更加虚弱,怕又要在这病榻上缠恻几月。

床榻边燃着炽热的火烛台,防着床榻上的人受凉。

那明晃晃地烛火下,白皙玉颈上的伤口太过骇人,指尖一点点靠近,却还是不敢触碰。

窸窸窣窣的纸页数,泛皱的信纸一点点展开。

他这近年来向来不愿听他多说话,就怕听得多了,便心软了。他一直告诉自己,他现在的身份不同往日,不可再沉溺于一个男子,不可再只因他只言片语便乱了心神,推翻了定论。

虚与委蛇的朝臣,错综复杂的权族,暗潮涌动的藩王,就连后宫都是不见血的腥风血雨。

他着实觉得,做皇上,比做什么,都要累个千倍万倍。

他渐渐不再信很多人,只信自己查到的。

他本也信他的,只是不知为何,一次又一次的意外,一桩又一桩的事,似乎就是在告诉他——

你是皇上,不可全心信任于任何一个人。

任何一个。

当他察觉二人越走越远时,何尝没有惶恐,何尝没有迷茫。他知道他其实该找这人好好谈谈,从他登基后,他们很久都没有好好谈过一次。

可他太忙了,忙着革新,忙着改朝换代,忙着升降奖罚,忙着周旋藩王,忙着对付北齐北周,忙着做很多事......

他总是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人会懂他,却不想,就是不知不觉间,一步步得远了。

这一远,便再也无法收拾。

今日这局面,究竟是谁的错呢......

他以往没有时间,也不大情愿,也不大敢,听他仔仔细细地对自己说,却从没想过,有一日,是在这般情况下看着他的信——一封他曾经以为的诀别信。

信纸上的手渐渐颤了起来,读着的每一句,他似乎都能看到,这人受着重伤说不出话,撑着病体一字一句写下这信的情形。

“......我生于卑贱,从不妄求,只做该做的,只守该守的。可我这辈子唯一的妄求却还是来了,妄求着你,便是我造下的最大的错,错到了魔怔,便是此刻知道那是错,也没有因着这错而感到半分的自责悔恨......”

“......其实我也不明白,有那么多机会摆在我面前,我却从未利用,每每生出些勇气,便又觉得委屈,现在想来,又有什么委屈,你终究是人,不是能看透我心的神,我还是将你想的太完美,太强大,我们都是俗人......”

分出一只手,抓住那床榻边显得苍白纤弱的手。

是,我们都是俗人,尤其是我。

从来都没有看到,你平淡眼眸下的的伤痛。

“......十一岁入了刘府,便掩了面容,直到生出了事端,被送到了曹府,才被看到真容。我那时年幼,回到刘府后只想着复仇,可寥寥一身只有这皮相还顶些用,用了戒欲的借口盼着能拖几时是几时,许是老天垂怜,建康乱了......”

“......我这些日子常想,你曾经看上的韩蛮子,皮相占几分,皮囊里的东西又占几分,你所在意的贞操又占几分。若我真曾置于他人身下,你当真就如此在乎......”

指节渐渐泛白,陈茜似乎听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意:“我是在乎,但却更在乎你欺我瞒我,更在意你眼里无我。我当真害怕,你对我的情意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手中的指节轻轻颤了一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多疑,反复,防患,置身事外......

“你现在能听得到我说,对吗?子高,我真的不知我该如何,我没法,没法放任自己全心全意,那让我感到危险。”

帝王的弱点,太过明显和危险。

陈茜阖眼,平复了些许心绪,却是低头再看起那信。

“......每每神伤之时,便拿些回忆饮鸩止渴,却是愈发荒凉......”

“......便是无法再续情意,也愿追随在你左右,还你的恩情......”

寂静的屋里只听得浅浅的呼吸声和烛台燃烧时偶尔的噼啪声。

陈茜抬手,将那信纸小心地收在了怀中,又拈了拈被角。

我该如何,子高,我该如何......

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

韩子高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似乎睡得很沉,但却又极清楚地意识到耳边有人在说话。

那絮絮叨叨的话语声,那熟悉的声音,有多久没有听过了?

“你醒了?”床榻边的一人似乎惊醒过来,看着自己,眼中是还不掩饰的喜意,“朕叫御医......”

“子华......”韩子高听到自己的声音。

异常的冷静。

陈茜看着他,心里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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