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1/2）

端午节过后没多久就是期末考试，全市统考，卷子难度适中。考完后学生在家歇了两天，之后便返校讲评试卷。

夏大阳这次考得不错，在年级里排上39名，张宸在年级排51名，年级第一是二班的一个男生。

张宸自我感觉良好，讨打地表示自己就是不怎么学也能考得不错。徐元对此嗤之以鼻，觉得他飘了，徐遥举双手赞同，放狠话要带上一帮兄弟放学后跟张宸相约小树林，好好展望一下美好的人生。

值得一提的是，大市数学这门学科的最高分是满分，依旧是高明轩的。

数学满分，而英语只有惨不忍睹的49分，对此英语老师表示很愤怒，甚至还特地找了高明轩谈话，开门见山地问他：“你是不是对英语有什么误解？”

高明轩：“……”

之后几个人聚一起吃饭的时候，张宸他们听说了这事，也不管高明轩就在旁边了，个个笑得前仰后合：“是你高明轩眼光高了还是我英语不够骚了？”

夏大阳笑得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然后，高明轩轻飘飘地来了一句：“简直是在为难我胖虎。”

徐遥一听差点没笑得背过去，她拍着徐元的大腿，直说是张宸他们把高明轩给带偏了。

大部分学校都不愿意给学生过个完整的假期，非得补几天课才好受，市立高中也不例外，讲评完试卷的后一天，学校又不甘落后地补了整整两个星期的课。

盛夏已至，随着气温的不断攀升，窗外的蝉鸣一天比一天洪亮刺耳，空气一天比一天燥热沉闷。

教室里弥漫着萎靡不振的气息，空调座机的声音呼呼作响，可见是一届又一届学生用过的陈年物件，天花板上的风扇也颤颤巍巍地扇着风，转动的扇叶切碎窗外刺眼的阳光，墙壁上闪着金色的碎影。

正式放假的那天，当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学生的欢呼声差点掀翻了屋顶，连一刻都不曾停止的蝉鸣也被惊得沉寂了几秒。

几乎没有学生在学校多做停留，在这种闷热的天气，老师教课也教疲了，简单收拾了一下便离开了，毕竟老师也是人，跟学生一样期待回到家吹着空调吃西瓜。

楼梯间的水池中还有一个被人遗忘的拖把，水龙头上端凝结许久的水珠终于不堪重负地掉落，发出“啪嗒”一声轻响，在这空荡荡的楼梯间里，这声响被无限放大。一阵微风吹过，吹散了些许燥热，又带来一声声清脆悦耳的风铃声。

那天傍晚，夏大阳坐在电动车后面，让高明轩把他带到了家。

自从上个月他足球赛把膝盖伤着了之后，他们俩上下学都是靠电动车，因为比起公交车，电动车要方便很多，省去了等车以及从车站走到学校的时间。每天高明轩把夏大阳送到家之后，自己再骑着电动车回家，充满电后第二天早晨上学就可以骑到夏大阳家楼下等他。

有时候夏大阳收拾地快一点儿了，他们会在小区的花园那里甚至直接是在小区的门口碰面，有时候高明轩在路上遇红灯多了，夏大阳就会站在小区门口那里，边听歌边等他来。

在小区门口，夏大阳从车子上下来，他站在车头，手扶着车把说道：“过几天见啊。”

那个仍坐在电动车上的少年戴着一副黑色的口罩，风将他额前的碎发尽数吹到脑后，使之完全露出了英挺的眉毛与深邃的眼眸。

“什么时候？”他沉声问道，语气里有股莫名的情绪，像是不满。

夏大阳抬眼想了想，回答：“应该是18号下午回来吧。”

“好。”他说。

心情不错的回到家，夏大阳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然后

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他爸妈的单位每年都会给部分员工放假旅游，单位给报销来回的火车票或高铁票。

夏大海跟夏敏两人计划今年去外省的古镇放松放松，看看小桥流水人家，过过诗意的生活。

夏大阳对他爸妈终于不去爬山这件事感动至极，他敢自信地说，全中国有名的山他都去过一遍了。在他看来，出门旅游不就图个放松吗，爬个毛线山啊，什么山说得再玄乎也都那一个样——爬起来累人，跟他俩出去简直就是找罪受。

张宸提前一天过暑假去了，他给班主任钱昀请的假，一家人跑去西双版纳玩了。他说他爸呆的那单位往年屁都没有，今年终于给了个全程住行的西双版纳游，可得好好玩玩，不然血亏。

第二天一大清早，夏大阳就拉着自己的行李箱戴了顶帽子出门了。温度在短短一周内持续飙升，到现在早晨六点多就热得不行，还没走到小区大门，夏大阳就抹了把脑门上沁出的汗水。

趁等出租车来的空子，夏大阳给高明轩发了条消息：【外面真热，简直了！[瘫jg]】

对方很快就回了消息，他说：【37度，肯定热。】

接着他又补充道：【你去的地方今天有小雨，带伞吗？】

夏大阳看到这消息愣了一下，随即问夏敏：“妈，你带伞没？”

“你问你爸，他收拾的。”夏敏将手抵在眉间遮阳，朝正不断掀起衣服下摆给自己肚皮降温的夏大海努了努嘴。

夏大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哪我收拾的，我拾得衣服！”

一见这情况，夏大阳就知道准没带，于是又折回家拿了两把伞，等坐上出租车他才回复高明轩的消息：【刚回家拿的，我爸妈都没记得带……】

【好好玩。】高明轩说。

夏大阳回了个表情过去。

去往古镇的路上，上买的高铁票，但是只有两个座位相邻，最后那个是在别的车厢，于是夏大阳便当仁不让地去了那个车厢。坐他旁边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生，梳高马尾，穿着防晒服，看起来像也是去旅游的。

坐定之后，夏大阳就开始在网上找旅游景点，自然不是那个古镇，而是别的。

他没有忘记那个想法，在画展上产生的那个想法。

他想跟高明轩一起在暑假旅个游。用不着去很远的地方，只是单纯地出个门，跟高明轩一起而已。

【你啥时候有空，一起去旅游啊。】靠着椅背，夏大阳发了这么一条消息。

【坐上车了？】高明轩问。

【每天都有。】他继续说。

【刚坐上。】夏大阳回答，随后他问，【你想去哪玩？都市还是风景区啊。】

那边的高明轩侧靠着沙发，他慵懒地拨了拨头发，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不紧不慢地打字，随后他坐直身子，换了个躺着的姿势。

【你选就好了，我都可以。】

【那我可就自己挑啦！】

【好。】

坐在旁边的女生打从坐下来就身靠椅背紧闭双眼，耳朵上还戴着副耳机，看起来是要补眠。夏大阳本想给高明轩分享条早上坐出租车时看到的搞笑微博，右边的肩膀就顿感一沉。

他僵硬地稍微侧了点头，余光看到女孩的乌黑头发和深蓝色眼镜框。夏大阳无声地叹了口气，小心地坐直了身子让她靠的更舒服些，生怕惊扰到这位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孩。

等了两分钟，见对方没有回消息过来，高明轩就知道这段对话差不多结束了，于是他坐起来，去了二楼有健身器材的

房间。

18号回来，现在是，15号。

也就是说，还有三天。

就三天而已。高明轩想。

然而，在17号的傍晚，当透着金粉色的绚丽晚霞布满天空，高明轩自己就来到了景合小区。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明明夏大阳也不在，但就是不由自主地。双腿驱使他走出那栋豪华冰冷的屋宅，跨过精致坚硬的铁门，然后坐上出租车奔向那个老旧的、孱弱的小区。

小区中卖烤肉的那家店铺大概是因天热歇业了，门前立着只剩灰烬的烤炉，地上还有几根被人随手丢弃的带着点点肉屑的铁签。地表粘着的碳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堆积，顽固到如今就连雨水也冲刷不掉了。

秦老头的修车摊子多少年来除非家里有喜事白事，没有一天耽搁。精神抖擞的老头躺在自搭的凉棚下，左手摇着蒲扇，伴着蝉鸣与滴水声惬意地看报纸。挂在树叉间的木板上用红色油漆涂下的“修车”二字早已经风吹日晒雨淋变得斑驳不堪，但在这细绵雨幕的映衬下，竟越发清晰起来，仿佛有人在清晨刚刷过一层新漆上去，还折射出剔透的微光。

天空中飘着细细绒绒的小雨，历经二十余年岁月的住宅楼墙壁满是沧桑，指尖拂过有明显的颗粒粗糙质感。空气中荡着下雨时特有的青草的潮湿气息，清新中透着微腥。

高明轩轻车熟路地走到那栋楼，在前檐处收起雨伞，轻轻抖了抖，细小的水珠四溅到因有房檐遮挡未被雨淋湿的水泥地上，而后又迅速蒸发淡了痕迹。

楼道里还是熟悉的味道，饭菜的香气中夹杂着隐隐约约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影子，雨天让楼道中的尘土凝结，一股浓烈的潮湿味。

高明轩掏出手机，手机上框栏已由4g自动切换成了wifi的标志——连上了夏大阳家的无线。

他们离开之前一定没有检查路由器的开关。

楼道布满污迹的墙壁上贴着小广告，其中有些被人用力撕掉，却仍旧保留了一半的胶死死的黏在上面，反而更加丑陋。

夏大阳家的防盗门是紧紧关着的，高明轩知道，就算是敲门，里面也不会有人打开它。

蓝色的防盗门正中央贴着一副巨大的“福”，“福”字上面还随手插着一根已经枯萎了的艾草，那应该是清明的时候插上去的。

旁边的墙壁上有几个锈迹斑斑的奶箱，看样是很久没有订过奶了，高明轩想起很久之前夏大阳曾无意中提到：“以前订的那酸奶简直太难喝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高明轩拿起一看，是夏大阳发来的消息：

【猜猜我现在在哪！】

【你一定猜不到！】

高明轩单手持手机，另一只攥着雨伞的手随意地搭在冰凉的门把上，回复道：【不一定。】

那边很快就说：【肯定猜不到！】语气相当自信。

就在高明轩想要继续回点什么时，楼梯口便传来一些动静，他身形一顿，随即转身大步跨上旁边的台阶，又上了一层，将身体隐于楼梯之后。

紧接着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然后是钥匙插进锁眼里转动的声响。高明轩听到了一声咳嗽，是那道熟悉的声音。

他悄无声息地侧过身子，在楼梯扶手的掩护下肆无忌惮地盯着那个正将行李放进门内的少年的背影，高明轩觉得自己空旷了两三天的心脏突然就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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