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霜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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剔银灯·上(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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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可别忘了,还有一个无生尸匠。”

壮汉闻言,与老妪对看一眼,得色稍敛。

随大祝由背着吴青娣走动,他们二人趋步亦步,大祝由声音沉着,缓缓与他们道:“无生尸匠此人师门寻常,非似我们这种有氏族在身后庇护之属。他的名声是走遍大半个湘楚,和数之不尽的方士生死相斗得来,这样的人物,他的见识定不会差到哪里去,你们不要指望自己心里的打算能够瞒得过他。”

而今大祝由已不是四十几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只能被动遭人追杀的少年,这些年来他的能力为吴镇所有人信服承认,方为“大”祝由。他之所言,有理有据,二人自是信服,不免油然而起担忧,问:“如此依大人你的看法,我们该怎么去做?”

“两个办法。”

“哪两个?”

大祝由道:“第一,告诉他他想要知道的事,把他的同伴唤醒,如若没有冲突,一切迎刃而解。”

“这如何能行。”老妪当即表示不赞同,“别忘了他可害了小童性命,还把姑娘闹成这样,从来得罪我吴镇中人的家伙都没有一个幸免,我们岂能这样放过他?”

青壮汉则捏着人偶思索了一下,才摇头:“先不说他的同伴被姑娘施了术,就说刚刚针锋相对,这个仇已经结下了,即便我们现在想要化解,很难说他会不会怀恨在心。如果我们将他同伴放了并将他想要的事情告知他,要是他暗中报复,我们就失去了能够制衡他的事物。”

一个愤怒,一个猜忌,却不去想开始是吴青娣最先下的狠手,对方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非战之罪,大祝由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顿了一顿,说:“第二,先去找九叔卜问泰否。”

三人回转吴镇,马不停蹄来到他们口中九叔的家前,敲开门扉,出来一个五十岁的老人。老人扫了他们一眼,尤其在吴青娣身上停留了片刻,显然对他们到来并不惊讶,一边背手往屋内走,嘴里一边说道:“你们离开以后,我就为你们此番所为卜了几卦,我想你们现在也是为这件事而来吧。”

若罗谷雨或风长晴有一人在此,便能察觉这正是他们初入吴镇时引他们去见吴青娣的老人。

说起来,老人年纪比老妪还有大祝由都要年轻,但无论老妪或者大祝由,都得恭恭敬敬叫一声“九叔”。无它,真正的卜术与街边算命看相不可同日而语,首先便是具有天赋之人万中无一,为维持天人合一,术者不单不可动**,甚至毕生不能沾荤腥血气。

三人入屋,便见老人过继而来的孙子在院里搓线香,抬头朝他们笑笑,喊了声叔、婶婆、水大人,然后捧着东西退避到后院去,不参与大人的事情。

看老人长吁短叹,三人心中油然而起不祥的预感,青壮汉连忙开口求问:“九叔,什么事都瞒不过您这双通天眼,所以您也快别打机锋叫我们猜了。”

老人重重哼了声:“要快是吧,可以。今日晨起我心血来潮,为你们今日图谋起了一卦,曰道‘最是伤情日落山,重重险困势难安,须效箕子佯疯避,若问艰危可过关’,乃是地火明夷。于是我又起了一卦,算你们如何能够渡过此关,曰道‘启程举步要留神,量力前行虎尾跟,柔悦对刚知应付,方能猛虎不伤人’,为天澤履。”

老妪与青壮汉都不是什么识文通理之人,虽听老人所言似有不善,但模棱两可让他们颇为一头雾水:“这……这意思是?”

老人转过身来,深深看了他们仨一眼,把手一摆:“我只管算卦,不管解卦。此乃天机,得者自得,不得也不足为道。你们要问的东西我已经告诉你们了,谋事在人,你们自己看着办。”

说罢,就把他们赶出门,不容分说。

三人也知他是这样的脾性,没有计较。大祝由与之商议道:“听九叔所言,我们此行当有艰险,但小心应付还是有胜算。既然如此,吴希且下去准备借形术,二姐暂且照料阿娣,而我此处则做第二手准备。”

“什么准备?”老妪问,“不需要我帮忙?”

大祝由回答:“画皮之术。”

老妪了然一笑:“原来如此。”

画皮之术,顾名思义。

听着屋前脚步远去,凑在门缝探看的男孩回身跑入屋内,与老人说:“爷爷,水大人他们走了。”

“他们是当走了。”老人先是淡淡回道,片刻唏嘘,“我有一双通天眼,却没有一张通天口。这善恶到头,天道轮回种种,到了走马之末,又有哪个不是沉默相对?”

男孩歪了歪头,显然不解:“爷爷此话是什么意思?”

“孩子,爷爷教你背的东西,你也背了大半年。你来说说,地火明夷和天澤履,释意为何?”

男孩数着手指说:“‘夷’,伤也。‘明夷’既为用晦而明,意为光明受阻,是凤凰垂翼之像。地火明夷一卦,意思是时运不济,退避隐藏方能保全自己,否则凡事皆是徒劳;天澤履,是敌强我弱之兆,如走渊崖罅隙,欲行却艰,难且危。自持无为、以和待人可得安逸,否则便堕深渊。”

“你功课做的不错。”老人夸奖一句,似是自语又似是告知男孩,“奈何天机不可泄露。”

“孙儿不明白。”

“你须知道,我等投问天机之辈,每月月盈月朔不算卦,一个月问事不过五指之数。所谓算天算地不算己身,我问镇中之事,终究是取了巧,与真实结果必有出入。如今这般危机四伏的卦象,我已经七八年没见得了,所以我决定摸一摸那边的底细。”

男孩似懂非懂:“那爷爷有没有问出来什么?”

“问出来了。太出来了。”老人眯了眯眼,“最终卦象曰道‘火升水降两相违,离背只能小事为,异可求同同存异,顺应时势莫狐疑’,为火澤睽。”

“唔……火澤睽的释意是,虽有艰险,但有惊无险,一切顺利?这似乎也并不是太过吉祥的卦象?”

老人摇了摇头:“看似孤立无援,却能化险为夷,其根本意思,是对方有贵人相助。”

“贵人相助?”

“前不久我已经算了一卦,思来想去还有最后一个机会,便去算了这个贵人命数如何。最后得卦澤地萃。”

老人沉默半晌,看了眼懵懵懂懂的男孩,转投空荡寂静门廊,沉声说道:“金鳞岂是池中物,不日天书下九重。万千桎梏今朝去,乾坤一叶入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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