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叆叇·画未 一(2/2)
唐末荼轻咳两声压下尴尬,把事情由头到尾说了一遍,问唐申:“若说把人全部杀了,实在不妥,师兄可有解法?”
刚被唐申制止之人嘟囔:“呿,自己找不到方法就来求人,然后就过河拆桥得鱼忘筌。”
“好了,哪里这么多埋怨呢。”
面对唐末荼带着希冀的眼神,心知他是在给自己造势,唐申勾了勾嘴角,无需沉吟便道:“这其实很简单,只你们一概全数钻了牛角尖,忘了可以变通。且莫忘了,我唐家除了隐匿暗杀,还有表露在纹章上的另外一样当家之技。”
唐末荼略怔,回忆起图腾上的阴阳假面:“除了隐匿暗杀还有……伪装?”
一句提点至此,唐末荼便有豁然开朗之感。
唐申继续道:“既然怕此事与唐末徽的身份一并暴露,最后被人发现此局乃是唐门手笔,何不索性你们来做此恶人,将她推上这出戏的正派之首,恰好最后也能全了她的打算。”
唐末荼一听,知眼前人有了对策,问:“请师兄指教。”
“她作此行目的,首要为青衣楼之事二度扬唐门声望,其次为唐末徽自身私事。你等只需装作青衣楼余孽,言自身设此局引唐末徽入来是为复仇,点出她唐门中人的身份即可。那日清扫青衣楼的举动天下皆知,用此借口大可撇清旁人、特别是雷家对于此局所设者的疑惑,一举两得。”
唐末荼重重点头,心道自己怎么没能想到这样的计策呢?他道谢以后不敢耽误时间,急忙回身去找同伴。
目送唐末荼离开以后,唐申叹了口气,起身与栖羽弟子众说到:“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栖羽弟子无不惊讶:“师兄是要到哪里去,不随我们回堡?”
唐申道:“唐末徽与我素来不对付,她若见我在此,又知我方才给了建议予她的部下,不定要撒脾气。我却是不再敢当面与她说什么了,除了离开,还能如何呢。”
“那二师哥呢,师兄不与他说一声?”
“不必了,他与我是发小,自然明白我之抉择。”
唐申说的无错,所以栖羽弟子们虽有不舍,还是依依惜别。
待他旋身离去,栖羽弟子们望着蓦然空荡下来的夹层小室,长吁短叹。
“这次功劳,怕又要被大师姐他们占去了。我着实是不明白,堡主有师兄这样好的弟子,心里还图什么呢?”
“是啊,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昔日申师兄拜入副堡主门下,今日耀眼夺目之人,恐便是申师兄了吧。”
“谁说不是呢。”
有些事情,却不是他们所能想到的了。谁又知道,真正的青衣楼有人暗藏其中,而后来假装成青衣楼的事件发起人屠小满亦在其中?
尽管唐申亦不知道青衣楼之人的存在,便是知道,他也有把握其以及屠小满都不会拆穿此事。得罪了唐门的青衣楼已是人人喊打,哪里会有人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大喊自己才是真正的青衣楼之人?
其他方法倒不是没有,他之所以这么设计,就是在给唐末徽和唐家堡挖坑。此时没有人能看得明白出言制止,只怪他们见识浅薄。待到这段时间过去,便是他的错,也不是他的错。毕竟他又不是神仙,还遭唐末徽打压,哪里能“面面俱到”呢?
唐申知唐家堡所有人都集中在石塔中,自暗道出塔后没有走太远,藏至无人处从包袱里摸出易容用具将面貌稍作变化,戴上斗笠与有霹雳堂标志的面罩。
他沿路而行,目之所及,尘封多年的街道上满是因他一个建议而血溅十步的尸首,有人的,亦有野兽的。他从某具无头尸体上剥了一件藏青色的外衣披上,掩盖自己原本穿着的赭色衣服。
乍闻急促脚步,身后有人喊道:“前面那人,速走!”
唐申回首,数人向他方向疾行,身后跟着数头暴怒的野猪。这几人衣着好些依稀能见华丽,约摸是什么大小世家的公子哥来凑热闹的,可手上功夫稀松平常,明明提着兵器,还被区区几头畜生追的上蹿下跳。
不过也不全怪他们不学无术,着实是手上镶了宝石仅外观漂亮的剑无法穿透野猪身上松脂泥铠。
朝他呼喊的乃是其中一名白衣带灰的少年,此刻见他不为所动,以为他被吓呆了,与同伴一并呼叫起来:“做什么,快跑啊!”
临近他身边见他还不动,急忙伸出手来抓他。
唐申抽起别在腰间的短剑,飞身穿出,剑尖只刺野猪双眼,直穿透眼眶搅入脑中,片刻就刺出几只瞎子来,飘然离去。他身法快,一息便赶超使了吃奶的劲儿飞奔的几个世家子,身后几个瞎了眼的畜生横冲直撞,不时倒地。
几个世家子见危机解除,顿时松口气,脚下也慢了下来。他们先是目带诧异地打量唐申,奈何唐申戴着斗篷看不清面容,便尤其在他衣裳上来回扫了几眼。许是感觉他不像与他们身份相等的人,这些世家子对视几眼,便出言道:“那侠士,我等与随从分散,你可否能护我等一程?待我等断后的随从寻来,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话说的不太客气,但唐申不至于与他们置气,摆摆手,低低说了声:“随我来。”
几人虽不明,却也没怀疑什么,齐齐跟在他身后。
唐家弟子为了把原本连贯的街巷做成迷宫,毁了不少地方。所以不使轻功来去,在下方需要兜一段时间。到底唐申看过地图,花了些许时间,才带他们到了石塔。
此时石塔前已不止雷家领着几个后辈歇息,许多对进入石塔无有想法或是怯懦之辈都围聚于塔下。
几个世家子一现身,人群里便有好些人挤出迎上,大声喊着“少爷”,一脸关切围绕他们嘘寒问暖。几人显然也是十分高兴,倒没有忘记他们做出的承诺,纷纷领着自家护卫拦住往前走的唐申:“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那侠士,你且等等。”
其中紫衣拿扇的青年说:“小爷我乃九华派长老之子,着你身手不错,可入我门内做一个客卿,年俸千百两银子。”
九华派,属江湖二段末流老门派,不太起眼,也非名不经传。
“原来是九华派中人,久仰久仰。”蓝衫少年打了个稽首,笑笑,“我乃不乐帮副帮主之子,没有什么大名气,但对于奇淫巧计颇有研究。少侠来日若需要帮忙,定不推辞。”
不乐帮则属旁门左道,亦正亦邪,名气确实不大,但对琴棋书画以及似驻颜长生之术颇有研究。
黄衣青年以及绿衣少年也紧随其后介绍自己,分别是长青岛、白马门。都是谈不上太出名,但也有其出彩之处的门派。
与其说是道谢,倒不如说几人在暗中比较身家,让人哭笑不得。
最后白衣的少年说:“我名凌冉,晋阳凌家人,别的不说,来日有需要可以找我。不知这位兄台名姓为何?”
凌家?晋阳有多少个凌家?
先前暗中较劲的四人都愣了愣,纷纷看向白衣少年凌冉,面色古怪问:“你是……五大世家之首凌家?”
凌冉点点头,神色有些骄傲,但言语未有盛气凌人:“父亲说只是各位前辈给面子方才这么说,当不得世家之首,客气了。”
唐申见他们一个二个都似斗鸡般攀比,看在外人眼里有些好笑。
实话实说,这些涉世未深的少年便是前呼后拥带着他们的护卫,也是白被唐申骗还傻傻替他算账的角色。所以他面对他们种种努力炫耀做派仍心如止水,不以为然。
正欣赏几只小公鸡展示自己的羽毛,忽一把声音插话:“麻烦让让。”
他们纷纷皱眉,心道是谁这么不识好歹?
循声去看,一个身后跟随着衣带绣有虎首纹章赭衣护卫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下巴留着美鬤,只站在那儿便自有一番引人眼球的气概威势,映衬的他们像孩子一样滑稽。
人的记忆力往往有限,长久不见面目便会淡去,叫他们牢牢记住所有江湖上排的出名次之人的脸,那无疑是在难为人。但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张脸、这个人,他们前不久在丐帮英雄大会席面上刚刚见过!
“雷世伯?”
凌冉一怔后一惊,心道莫非雷世伯是为他而来,心里甚是欢喜。
即便身为五大世家之首,他们这种根基尚浅的新晋者却是无论如何比不上老牌一流帮派。
雷元江似乎没有听到凌冉的呼喊,从人群让开的通路一直走到唐申面前,双手往唐申肩上一放,看在他人眼里颇为不怒自威的脸忽地就绽开了花了。
“越儿你可算回来了,真是担心死义父!”雷元江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唐申,瞅他不但换了件衣裳还全是血,眼睛一下瞪大了,“这是怎么回事,哪里来这么多血?快让义父瞧瞧你哪里受伤了?”
不等唐申回答又磨牙:“是哪个混账东西伤的你,快告诉义父,义父立马叫上百八十个人去把他拆了!”
莫秋雨与洛戈在后面听闻,赶紧钻到雷元江身前看。关心则乱,二人见到遍衣都是血脑中嗡的一声响,异口同声:“大公子你受伤了?是谁?”
说罢一个抱着手臂扭过头,结结巴巴说:“我、我才不是关心你呢!只是、只是担心霹雳堂的名声罢了!”
一个则小姑娘似的红了脸低下头,不时抬首看又飞快垂下头,左眼写着“担”,右眼写着“忧”。
雷元江也就罢了,这两个小的又是怎么一回事?
唐申揉了揉太阳穴,暗想自己这么早回来,是否是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