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花纸(1/2)
应承安将自卖自夸的布幅挂出的第二日家中门庭冷落,无人拜访,只有几个在街上戏耍的顽童得了新鲜玩具似的上前指指点点,拉着布幅一角,指着其中几个字欣喜道:“我识得!”
邵光誉听到声音出门查看,见是一伙还不及他腰高的幼童,就只叫他们轻些打闹,别被木架砸了脚,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回了院中。
应承安已经无所事事地跑到西厢中喂起了驴,这几日没什么活干,都被养成了懒驴,从鼻子里飘出哼哼唧唧的叫声。
他骑惯的那头灰驴大概还记得他,一面埋头扒食,一面用头拱了拱他的手掌,耳朵都精神地立着。
邵光誉找到应承安的踪迹,叩门进来,担忧道:“陛下这般行事,是否太过惹眼?”
应承安随口问道:“怎么?门外已经有人在骂架了?”
邵光誉怔了一下,忙道:“只是一伙顽童戏耍。”
应承安就转过头看了自己的伯劳官一眼,折下一根稻草,熟练地编了个草蚂蚱放到食槽中。
这回驴子冲他“昂”了一声,应承安信手拍了拍它的脑袋,与邵光誉出了西厢,笑道:“旁人评我多言循规蹈矩,中庸之君,与‘狂生’二字天差地别,因此我扮相越是狷狂越安全,只怕不惹眼,不扬名。”
他在院中汲水洗了手,搓着被冰水冻得泛红的指尖,又沉吟着说:“而我又自甘武人为伍……在自诩正统的读书人眼中乃是离经叛道,正好我也不欲与他们相交,挨两句骂倒是无妨,夏虫不可语冰罢了。”
“安恪”其人虽屡试不第,不第的也是人才济济的会试,如今也不过而立之年,稍加推测就可知他中举时不过加冠,放在旁人眼中也属年少得志。
即使为求功名而耗尽家财,落魄到不得不寻一个文脉不兴而又富庶之地,将学籍挂在府学中谋生,为人处世有那么几分轻狂也不出奇,只是引人嘲笑罢了。
但邵光誉仍是有些担忧,应承安搓热了指尖,把手拢在袖中,又向他笑了笑,道:“我到北疆,在宿抚兴起之地谋事,本就是兵行险着,不差这一点。”
伯劳官本就兼了一部分护卫君王安危之责,应承安被囚禁在兴都宫这一段时间更是依赖伯劳官奔走,应承安心知邵光誉忧虑的是什么,但他也并无万全的把握,不能给出许诺,说完也不由沉默一会儿,叹了一口气。
邵光誉回过神来,后撤了半步,低头道:“臣逾矩。”
应承安并不在意,他摆了摆手,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朝邵光誉讨了一两银子,换上厚重棉衣,出门去给书房添置用具。
他出门的时候那几个孩童还在努力的猜测布幅上究竟写了几个字,因为许多字只认得一半,将一数做二,各执一词,打打闹闹争执不休。
正吵得不可开交时又见院中出来一个眼生的成人,神色比刚才那个彪形大汉和善许多,就拉着他问东问西。
应承安耐心答了,幼童们才满意散去,没跑上两步又嬉笑起来。
他看了一会儿,回身抬手抚平被风吹皱的布幅,走出两条巷子,找到一个挂着“江记”招牌的书铺,叫醒正在打盹的掌柜,把一两碎银放在柜上,道:“我来取东西,再买几个空白拜帖。”
书铺兼卖文房四宝和一些文人墨客喜爱的小物件,应承安前两天在九乐坊闲逛时看中了一刀设计素雅的印花纸,只是身上只带了几枚铜钱,囊中羞涩,便与掌柜约好过几日来取。
世人都爱好相貌,左右也无人争抢,书铺掌柜就应了下来,见应承安依约带着银两来取货,笑呵呵地收下银子,从架上搬下早已打包好的纸和拜帖,放到柜上让应承安验察,转身去拿拜帖。
应承安检验无误,等着掌柜把拜帖也放上去重新打好包装,顺口道:“这印花纸上是哪位雅士设计,若还有旁的样式,再可否唤我来看?”
掌柜立刻像听了什么奉承话一样笑逐颜开。
他被打开了话头,絮絮叨叨地抱怨渝津城人墨客的审美多么可怕,从书铺中豪侠演义一类的书卖得最快,说到书生们自作的诗集中有多少闻所未闻的字词,最后才想起应承安问的是印花纸,忙道:“正是小犬所做。”
应承安半倚在柜上听他唠叨,姿态放松,闻言含笑道:“我也看了那些纸,洒金染色,色彩绚丽,使人目不暇接,颇为喧宾夺主,当真可怕。”
掌柜连连应声,又懊恼道:“唯这般华丽者卖得上价钱,余下只能低价兜售,偏生小犬最爱此类,浑家又是个偏疼小儿的,库房中也不知攒了多少,都堆在那里吃灰!”
文人们平素都用白纸,要附庸风雅时才用精制的熟宣,倘若印花纸不受喜爱,卖不出去也不出奇。
书铺掌柜看了看应承安,试探道:“库房中倒还有几刀,公子若是有意,不如取来观赏一二?”
左右应承安此时没有什么事做,渝津城治安极好,不虞独自一人走夜路,便应了下来。
掌柜唤来伙计守着铺子,揣着钥匙去了库房,片刻后两手空空地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高逾九尺的大汉,穿着竹做的假甲,头上不伦不类地戴着书生的幞头,手里捏着数张印花纸。
掌柜介绍道:“小犬正好在库房清点,听闻客人,相中印花纸,嚷着说不准志趣相投,非要出来一见。”
那大汉有一个半掌柜那么壮,又足足高出他两头,神情有些木讷,眼中却隐含精光,显然不是寻常百姓,应承安探究地看了他数眼,拱手道:“兄台莫非是武学生?”
两人换了姓名,大汉在家中行五,就唤做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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