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2)
顾寒瑞一回到公馆便躺陷进一楼大厅里那袭华丽柔软的沙发,把口袋中荷包掏出来,小小的,材质是柔软的绸绢,上绣着白鹤的图案,很简洁,很精致,顾寒瑞隔着布料捏了捏,小珠子的触感。
拉开荷包两端的软带,落眼先是一小截子的红,随后慢慢看到青、紫、粉白,这样三种颜色的三粒小珠子,琉璃一般幽幽闪着光,串在红线上,珠子中间还坠着有字的小陶瓷猫,一共也是三个,猫身上有字,连在一起读是:沈云卿。
是祝愿平安的红绳手链,大概是白先生买给朋友的吧。
顾寒瑞看着手链上沈云卿三个字,又躺卧在沙发里,把这手链举到眼前看着,看了一会儿兴致缺缺,目光落在沙发对面墙的壁纸上面,秋海棠开得真好,永不会凋谢一样,醒目、美极的红。
他久没有去寻欢作乐了,副官看他盯着壁纸上海棠发呆,取笑一句:"军座儿这是怎么了?"
顾寒瑞偏过头,收了手链,又露出一个风流勾人的笑,使唤副官道:"去给爷买戏票儿去!"
副官答应一声:"得嘞!"而后自己也笑了。
正月廿七,夜,这是他第三次见他。
一回生二回熟,上回那戏院如今再走,早已是熟门熟路的了,一楼戏坐席上人头攒动,两面墙边儿上站的也有不少人,顾寒瑞戴着白手套,压低了军帽檐,旁边跟着警卫连,一身戎装地走在过道中。
过道上行人纷纷避之不及,忙给这位军爷儿让路,到了上二楼茶厢的木质楼梯处,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留着辫子的老人正倚靠在扶手旁,冷着眼看着戏台,头顶上昏暗的灯光映在他脸上,有些苍白、有些无力。
顾寒瑞蹬着军靴上台阶,鬼使神差地慢慢转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老者的背影,怎么说?真和那猫儿有些像,玻璃一般的,一双冷眼。
顾寒瑞坐在茶厢座儿上,他不是在等戏开场,竟是在等戏散场,一下一下地握着手中荷包,心不在焉地喝茶。
戏台子上鼓乐声动的,顾寒瑞也没心思看,那茶厢下老者倚着扶手,又慢慢踱到靠前些儿位置,他那背影便恰好落在顾寒瑞的视线范围内,一条长长的辫子垂在脑后,神情是怎样看不清,看打扮气质大概是前清的遗老。
顾寒瑞举杯喝茶。
戏台上唱的是桃花扇,也不知是演到哪折了,顾寒瑞心不在焉地,忽然间听见底下一阵叫好,抬眼往戏台子上看去,原来是徐淮宣去的五旦李香君上了台。
那老人孤零零站在二楼茶厢下的空地上,一动不动,满座儿的叫好声于他是充耳不闻,木木站着,没受一点儿周围热闹气氛的影响和喧扰,更没丝毫一睹名角儿的兴奋和激动,就木木看着戏台。
笛声徐徐响起,李香君顿开喉音,端的是声清韵美,唱的是皂罗袍:
原来奼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
徐淮宣本就是在牡丹亭游园一折中唱的这段皂罗袍,才出了名红成角儿的,如今再在桃花扇这一场戏中戏里又唱了一遍儿,那些新戏迷们还不理论,但那些自徐淮宣出道起就捧着他的老戏迷们一听,不由得就感叹了一番从前已往,那个小杜丽已经长大成为九爷啦。
戏迷们都醉在戏里了,冷不防一阵痛哭突然响起,是那种撕心的、裂肺的、嚎啕大哭的声音,台上还在咿咿呀呀唱着,那痛哭的声音止住,沉默片刻,是那种狂怒之前的沉寂。
突然一句暴吼划破空气中的沉寂,愤恨地、不忿地、失落地,徒劳地喊道:"别唱了!别唱了!不知亡国恨的东西!还在唱!"
人都转头。
老人眼里闪着亮莹莹两点泪花儿,呆呆站在原地,木木看着千百张面孔回头望他。
戏谑的、好奇的、疑惑的、看笑的……
呀,乱梦颠倒了,他蹒跚着步退后几步,茫茫然不知所以。
许久之前,那桃花扇,他也曾唱过的呀。
该是在那北京王府里,他唱堂戏,一片喧扰人声,大红的灯笼大红的帷幕,喜庆的热闹,不知怎么忽然光景转变,倏然他站在高台,面对一片凄厉厉的红,王府外是连绵不绝的枪声,人都走光了,他还在唱。
说是净角儿,却又是花脸,真叫人糊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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