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2)
父亲的温柔是什么样子的?Alice依稀记得那是一座塔。
尽管好些年头了,连石砖也簌簌落尘了,但是那里的钟声啊,真的很响
深秋早晨的空气很冷,雾水在她脸上留下水渍,她伸出小手在嘴边呵上一呵然后擦了擦冻得通红的小脸。
“这种动作太失礼了!” Segregate正色道。彼时的小Alice难得身着厚重礼服,闻此一言,抿嘴低下头把手窝到父皇的掌心里藏了起来。Segregate见状满意道:“你要记住,你将是一个国家的公主——”他抱起埋在层层锦帛中的小Alice将她搁在钟楼的石栏杆上。小女孩两脚悬空,身后的父亲又松开了手,她禁不住有些害怕地闭上眼睛。却听父皇道:“好好看看前方,好好看看这个国家的未来,我天族的公主!”他扬起手臂,好像要抱满这片良景、抱住那个女孩。
鸟瞰奈何天帝都,确实欣欣向荣。正值深秋百草枯,放眼去,竟有种万里镶金的雍容错觉。
“啊,太阳出来了。” 灿灿的阳光撒在灿灿的金叶上,这个帝都在发光。“但还是好冷。”Alice轻声嘀咕了一句。
她回头看向她的父皇Segregate。虽然同金冠和锦衣折射出的光芒相比他觉得他自己的容颜不怎么耐看,但Alice所庆幸的是自己终于能光明正大地以一个孩子的角度来仰视他的脸了。
“爸爸,我现在能不能下来了呢?” Alice问道。
“请便。”Segregate道。见Alice差点被裙摆绊住的冒失样,他思考要不要把她抱下来——毕竟摔下去会很危险。但是显然Alice不需要,她只是在往下伸腿的时候差点被裙摆绊了一下罢了,Segregate觉得自己伸出的手是多余的,于是又默默地缩了回去。但Alice又把它捉了出来,小小的手掌郑重地握着一片小小的叶子,把它请到了他的手上。“何也?”
“城市。” Alice认真地说。
“……”你眼中的,是丰收之叶吗?Segregate作为一个父亲欣然地想。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奈何天的秋都是一个景色。Alice这么想着,伸手挡住眼前一片艳阳。
“啊……真是的,明明之前还是乌云密布的啊。”彼时Alice同Arthur已被接到宫中抚养。身量已经拔高了,但看着几分瘦削。“民间访问……吗?但是为什么范围只局限于奈何天城呢?真不想和那些贵族打交道啊。”奈何天城贵为帝都,自然是平头百姓不可能涉足的圣地。作为天族领地中最为繁华的地区,奈何天以皇宫为中心,非富即贵地包围了一个密不可分的权力的圆。——所以奈何天城也被人戏称为圆城或被诟病成斗兽场。
——简而言之,这个圈里根本不会有贫穷。 “如果真的出现了穷人……那他大概会被那些好奇心重的小孩子们当成珍稀动物圈养吧。”如果是某个小疯子的话她会如是恶劣地想,“就像那些花里胡哨的宠物猫狗一样不得不被套上绳索……之类的。”
先前有一家的猫,它的小项圈比皇后的皇冠还华丽……然后他们家就被抄了。
“最近状态不对啊。”Alice边走边苦恼着,想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脑袋。
走偏僻一点的小路好了。这么想着,Alice不知不觉地拐到了一条自己从来没有走过的道路。
“好安静啊。”Alice愉悦地想,“除了风与树叶,没有什么能打扰我——”
“给我老实点啊!臭耗子!今天的保护费呢?!”
“……”Alice心里很烦躁,想管点闲事。
那方的小混混已经抢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边不断地数钱,一边吐着唾沫啐道:“死穷鬼瞧你那寒酸样,和你那乡巴佬娘似的。”
“少……少爷,您动动手指就能有大把金币流入你口袋,何……何苦抢我母亲的救……救命钱!!” 被欺凌的瘦小子像忽然胀起气来,坚定地站了起来,道:“请把钱——还给我!!”即使瘦弱地像一片木头,他也是松树的木头!
“哈?!”那个少爷好像根本没预料到被他欺负过的人居然敢反抗,不可置信地回过头道:“你个杂种说什——”
那个瘦小子还没听清楚这个纨绔在说什么,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飞过来的银杏叶扇翻在地。
真的是一片银杏叶,一般银杏叶大小,飞镖一样射过来,实打实地贴在纨绔那打满耳钉的左耳,然后那个纨绔就像挨了个耳光似的往侧翻了过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只崩掉好几只耳钉的耳朵是那个瘦小子打红的。
“嘶……是哪个!?” 纨绔好不容易找回了他的脑袋——刚才他还以为自己的头被人扇飞了——口齿不清地怒吼道。
“不好意思了。” Alice捡起飞到她脚边的耳钉,满心诚意道:“下手轻了点……呢。”这句道歉是对被欺凌者说的。扬手把耳钉钉在纨绔靴子前的土地上,砸出几个不小的泥坑。
“不好意思,你的耳钉可能拔不出来了。但是我会努力尝试的。”一跺脚,一股灵流从Alice脚下的土地划过去震出了钉在土里的几枚耳钉。“——呢,我和你道歉了,所以你也赶紧对人家和人家的妈妈道歉啊!!”
纨绔被Alice吼得心生退意,但仍倔强道:“什么臭婆娘,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你啊?!”
“不知道,不感兴趣。” Alice很坦率地表达了自己的不耐烦,“你怎么不问问我呢?——我会跟你说:‘才不告诉你。’,很有面子吗?拿父母的身份欺压别人?!真替您感到悲哀。”
“你!” 纨绔被气到噎住了,像蒸汽火车一样脸上直冒气一个劲地往Alice这边冲。
Alice伸手握住一片落叶,一只手像落叶一样轻轻飘扬——把那片叶子请了出去。那片叶子轻柔的贴上纨绔的脸颊,好像慈母柔软的手掌……然后叶子就代替他妈狠狠的扇了他一个耳光。
躺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劲来,那纨绔结结巴巴地落下一句狠话后当成屁滚尿流地落荒而逃。
“……” 虽然很对不起人,但Alice还是无端联想到二皇子养的那只总是被大皇子殿下的猫欺负得嗷嗷叫只能夹着尾巴回去回去找主人的狼犬。“好在医药费是给你留下了。”Alice把一分不少的钱送还原主。
但对方好像骇住了,接过钱袋杵在原地在那儿晃,“小……小姐,你……你打了Fooler治安官的儿子你知道吗?”他的声音抖到歇斯底里。
“嗯,现在知道了。”Alice低头思索。奈何天城被分成二十个大区,大区里可再分六十个小区;管理大区的监察督们监视管理的小区治安官,奈何天以外的天族城池皆是如此。Alice庆幸那些贵族宗谱她没白背,按照这些个线索来看,她应该是在60区的第3小区了。
那瘦小少年点头称是。又苦道:“倾家荡产带我母亲来帝都治病,谁料到会出这样的事情?医生给的药已经快吃完了,但是赚的钱还不够——”他呜咽了起来,“现在……现在您又招惹了治安官的儿子,这可怎么办啊!”
Alice纳罕:“我帮你打跑了恶棍,你却在怪我吗?——让他找我便是了。若是他来找茬,便让他去1区第1小区的广场公园等我。”到时候找个偏僻的地方将他头套麻袋摁着打便是了——Alice坏坏的想到。“还有你说你钱不够,还差多少呢?我这里有忙想请你帮,会付钱的!”
那小少年思索片刻,便点头同意了。Alice对这片区域人生地不熟的,需要有人给她做向导。但是出乎她意料,藏在60区引以为傲的银杏的后面……竟是一片秋景。
银杏林前,朱门喜庆丰收。银杏林后,白丁指天叹愁。
奈何天城居然会有这样的地方——干裂的土地上横七竖八地歪着几栋草屋木房,医疗垃圾遍地。能看见的只有瘦如柳条的短褐白丁和瘦骨嶙峋却尚在狂吠不止的恶犬。明明没下雨,却好像连天空也是灰蒙蒙的衣物还算像话的Alice感觉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大家……都是从城外来的。”,那少年带她逛遍了整个区。所见的,她的眼前一会儿是银杏,一会儿是焦土。——Alice觉得头晕目眩,忍不住伸手擦一擦眼睛——一片灰,睁眼又是一片灰。
可惜没什么人。
“请……请来我家坐坐吧。这会子难看见其他人的,你要是想见见,那还得等他们游行回来呢。”那少年道。忸怩了一会儿,他才又开口:“……我给你倒茶?”他家就是一个靠着城墙搭起来的小窝棚,家里占地面积最大的便是一张病床,那少年的母亲纸一般地卧在那里,连呼吸都是游丝轻,只有偶尔的一两声咳嗽才能代表她还活着。Alice坐在充当坐垫用的草堆上,看着那个人在离她五步远的灶台上烹茶——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从缺角的茶壶里倒出来的是一股股颜色极浅的黄水。
那少年显然是想做得更好些,便取出少有的盘子来放茶杯。“谢谢。”Alice真诚地微笑道,将杯中的茶细品,回味再三,她道:“可是西域的香草茶?”那少年点头称是。虽说那里面只剩下一星半点的茶味了,但那少年的烹茶手法步步严谨,倒是无味也有三分味了,Alice褒赞道:“你的手艺当真是极好的,若是能精修,必成大器。”
“哎,您不用打趣我了,咱这小门小户出来的……”他抿了抿嘴,局促不安地拌着手指,“若是我娘的病治好了,我们便回家。我随便找一个茶铺当学徒就可以了……”他的头越来越往下低,“我闻闻茶味就可以了,我烹的茶……富佬们肯定不要吃的。”
“很不错的!”Alice偏给他唱反调,将杯中茶细细品,她道,“铁定会有人乐意吃上一辈子的!”
那少年羞红了脸。Alice觉着,他有几分像她的弟弟。“那……你若是还想喝茶,就下次再来吧,随时欢迎你的……那个,呃……因为……”。嗯,好的,连说话方式都好像。Alice忍不住作出姐姐的样子,轻弹他额头:“什么缘故?说话说利索点。”
这下大好,他憋闷的一股子气如今全泄出来了,滔滔不绝地同他讲了近些年来治安官做的恶事,诸如苛税重税、纵奴行凶、强抢民女之类,甚至还有——“他实在太坏了!他……他把这里唯一的小河引到了他自己家里!大家没有水喝,连茶都不好煮!联名上水给大区的监察督,没用,治安官是他的侄子!禀给皇上……他三个月了还没回我们!”苦水一吐而尽,回味时自己嘴里还是苦的,那少年恨道:“这可是要命的事啊,可我们怎么争啊!连……连命都争不得了!为什么我们的生计偏要……偏要握在他们手里啊?!”
至贤至明,心怀苍生。Alice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当今圣上的尊号:贤苍。
圣上他知道的吧……?他的国民正在受苦啊!
可是呢?奈何天城,对外号称最上之城。位于云端之上,却仍有人在焦土里里苟且偷生,陷在这片没有生机的土里,巴巴地盼着那些金杯玉盘里能撒出些牛奶。
——为什么他总是看不见呢?
“额,您怎么了吗?”那个少年轻唤了一声,把沉入思绪的Alice唤回了神。
“没事,谢谢关心。”这么说着,拿碗的手却止不住的哆嗦,清茶撒出来了许多。
Alice斟酌片刻,复道:“恕我冒昧问一句,令堂……是何时染疾的呢?染的是何疾?”
那少年觉得告诉她也无妨,便道:“五月患的病,患的是风寒——医生都这么说。我说觉着不像……他们就不给看病的。”
风寒?现已是八月的秋,就是说这位夫人病了三月多了?Alice怎么想都觉得不应当,一问诊心便了然:“……不是风寒。”虽看起来是和风寒患者一样,发热、头晕、涕多,但是紫苏治不好她身上的粉斑。“你是从哪儿来的?”Alice问,她在这位夫人的左腕上发现了一个可疑的紫色肿包。
“我们是穿过戈壁的,我们……!”咬唇片刻,声如蚊子小:“……是魔族人。”
“……”早听说戈壁有种花色蚊虫咬人厉害,被咬的地方会留下一个紫色脓包,开始只有芝麻大,随着时间的推移会逐渐长大;身上也会出现类似于风寒风症状并长出浅粉色的斑。
想来幼弟体弱多病,旁无兄弟扶持上又少了母亲照顾,她这个姐姐自然得看护多些,医理也是略知一二,并不精通。这次只是碰巧,天族的妇女平时连胳膊都不敢露出来,避人得很,这些症状被忽视了好像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那些吃风寒的药是白吃了,虽说害不了但也不得好,而蚊虫叮咬引起的疾病比风寒更棘手,要用的药也比治风寒的多得多贵得多。“你这是何苦呢来这奈何天呢,若是找你戈壁的医生或许还能治得更快些。”Alice承付付他钱,于是把预算给他支了出来——宫里舍给他们姐弟俩的预算根本不够两个长身体的孩子吃,于是她同宫里的小丫鬟、老嬷嬷们学了些针线,靠着卖绣品才把自家小弟养得长了点肉——现在他的脸颊和他的声音一样软乎乎的,可稀罕人了。省下来的零花钱也是有的,给他补药费还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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