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幽谷（2/2）

被斩断的鲛人头颅滚落在沙地里，脖颈上犹自流着暗蓝色的血液，滴进黄沙中，很快消失不见。

“追上来了。”白久低声道，“没法子了，我化原形载你们。”

“别！”张尺素强行把刚冒头的小白蛇塞了回去，“指望着你快点恢复灵力面对大BOSS呢！省着点儿用吧！”

他一手拿着剑，一手拉着蒋藏弓，被逼无奈，跟身后凶残的沙漠恶鲛们展开了一场马拉松之战。

“山魄凝结天地灵气，是最通晓修行者心意的东西。”

狂奔中，白久忽然开口：“你心有所求，意愿够强烈，它就能有所感应。”

“小子，不想死，就争口气。”

“还是说，你一辈子都要当个累赘，靠小晴护着？”

白久的话，除了“累赘”两个字外，剩下的其实蒋藏弓没有完全听进去，他多半的心思都在逃命上，剩下的一小半则在害怕——眼下这种身体极度透支的状态，其实很像他当时跪伏龙山的时候。

没有退路，前面看不到尽头，后面不堪回首。

8100节石阶，他怎么坚持下来的？

这个时刻，白久冷淡的声音，奇异地跟从前张尺素的话交叠在了一起：

——“调整你的呼吸，想象寸山印与你是融为一体的，它不是外物，而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试着支配它，让它成为你的屏障，你的力量。”

——“修行，就是将自己逼到不可能的绝境，再行突破。”

——“修行之路每一步都是死里求生……但不到真死的那一刻，安知你闯不过去呢？”

我还活着。蒋藏弓在风沙扑面的绝地里血污、鼻涕和眼泪糊了一脸，忍着嗓子里因为剧烈奔跑而烧起来的痛想，只要还活着，我怎么会闯不过去呢？

我怎么能闯不过去呢！

平地沙丘之中，骤然卷起了风！

一个巨大的黑色变形金刚凭空出现，腿部一动，就把堪堪追到附近的鲛人踩了个稀烂。

它停顿了几秒，然后果断朝着背对鲛人的方向大迈步跑过去。掌心还捧着两个惊魂未定的人。

“咳咳，呸！”张尺素吐掉嘴里的沙子，喘了口气，朝蒋藏弓竖了竖拇指，“牛逼，好歹这次不是蒋离，哈哈……咳咳咳！”

“……”蒋藏弓擦了把脸，又摸了摸身下的掌心，仿佛还不太相信这次居然成功了。

好半天，他才从恍惚的状态里找回了魂儿，接着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张尺素看傻眼了，完全没想到这是哪一出。

“还活着……我还活着！”也不知道究竟是劫后余生的悲喜交杂，还是单纯被自己一巴掌打得疼了，总之蒋藏弓眼泪跟满脸血污泥沙混在一起，甭提有多难看。甚至于，他哭了两声，又开始笑，全然是一副被刺激过了头的样子。

“师父……”他伸手抓了张尺素宽大衣袖的一角，边哭边道，“我……我不会永远……不会永远是个累赘的，你……你信我，信我好不好？”

“……”张尺素方才光顾着逃命，根本没听清白久说了些什么，此刻简直一脸懵逼，“谁说你是累赘了？”

小白蛇默默地扭过了头，忽然对指缝间露出的荒漠风景产生了无限兴趣。

“我、我会活着，会活着。”蒋藏弓开始还压着哭，结果越说越控制不住，“我爸……说，我得护着、护着你，我不会……不会永远拖、拖后腿的……”

“哎，没人嫌你累赘。”张尺素叹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哭成这种鬼样的青年人，索性靠前一步，把人搂进了怀里，拍了拍蒋藏弓后脑，“别哭了，这不是表现挺好的吗。”

“好了好了，让你爸知道了，回头不得托梦数落我。”

“大小伙子别成个哭包啊，沙漠里眼泪多珍贵，你可别浪费身体里的水分了啊？”

张尺素的身材，是那种非常骨肉匀停、瘦而不弱的，蒋藏弓把头靠在对方肩膀上，手指抓着脊背上的衣襟，透过那粗糙的一层布料，仿佛能够获取一点儿力量和肯定。

这个人，从最初的相看两相厌，再到如今，已经成了他唯一的依靠和执念。

他不想令他失望。

循着心中理想前行的路上，世上永无人能一帆风顺，那些或天真无畏或心怀芥蒂的少年人踏上征程，总得要经过霜雪摧折，才有成长的机会。

而会哭着继续的人，总有一日，是能笑着面对一切的吧。

山魄化成的“大黄蜂”虽然威风凛凛，但其实速度也并不快。不过跑着跑着，几个人就发现，身后穷追不舍的鲛人们不见了。

它们放弃了，没有追上来。

为什么？

“审判深谷。”小白蛇盘踞在张尺素头上，吐了吐信子，道，“看。”

不远处，黑洞洞幽然的深谷，犹如张开的怪物之口，正静静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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