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冥海（2/2）

无边无际的冥海之上，石船沉浮于重浪之间，看起来总是晃悠悠要翻。如此场景，黑海无垠，往上是昏暗幽冥，往下是罪孽千尺，前不见来路，后不见去处，很容易让人精神恍惚，灵魂都溺毙在其中。

“小晴。”白久忽然开口，问道，“你想要长生吗？”

“……长生？”张尺素给问得一愣，完全没思考就脱口而出，“不要，我要你。”

“……”白久瞅了他一眼，有点无奈地笑了笑，“矛盾吗？”

张尺素：“……”好像的确是不矛盾的。

“过来。”白久伸手勾着眼前人的下颚，拉近，然后亲了上去。

沉默深海之上，一叶孤舟，恍若世间仅剩他们两个人，交颈悱恻，天荒地老。

“你们人间都说，梳头梳到尾，就能白发齐眉。”白久张开手掌，幻化出一把白色小梳子，是当初在螺湖里用过的那一把，“左右无事，我也想试试。”

“这次平安出去，我就跟你回廓天界。青寰山毁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张尺素叹口气，“我不走了，帮你梳头梳一辈子……”

他话音没落，忽然在莹白的梳尾上，发现了不均匀的红。

再往下看，他的衣襟上，跟白久挨得近的地方，全都染上了猩红——就似雪地里乍然盛放的红梅，无声而触目惊心。

“白久！？白久！”张尺素惊恐地睁大了眼，“白久！！！”

“嘘。”瞒也瞒不下去了，白久索性放松身体倚在他身上，叹了口气，“一点儿伤，死不了，你别大惊小怪。”

白久自己也没想到，虽然硬抗雷劫弄断了他的尾骨，让他受伤不轻，但也不该如此严重。更意想不到的是，随着他在鬼界待得越久，身体就越发虚弱，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地界灵力贫瘠，越往下越明显，会对他本就负伤的身体造成极大负荷。更何况……他们此刻飘在地界极深处的冥海之上，灵气稀薄接近于无，他还拿自身灵力供给山魄，差不离算是雪上加霜了。

神与妖鬼之地，本就殊途相斥。

他自持身份从来目中无人，也不觉得这世上有什么困难能阻碍他。及至阴差阳错被逼到此地此境，才生出了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惘然来。

“吾发现了什么。”一个声音忽然忽远忽近地响起，“一条小龙？还有活人？”

冥海忽然掀起滔天巨浪，将山魄化成的小船朝前推出几十里。剧烈晃动之中，无声的海浪一层接着一层，那不知来处的声音呵呵笑了起来：“太慢了，让吾助汝等一臂之力！”

“！！”疯狂起伏间，张尺素和白久被冥海溅起的海水淋了个透，偏生眼下情状看起来危险至极，但小小石船又始终待在浪尖之上，跟着浪头急速前行。

也不知究竟颠簸了多久，当最后一重巨浪将他们甩到了岸上的时候，张尺素才惊觉，怀里的人闭着眼，像是已经昏了过去。

周围幽幽魂火飞舞，而白久满身湿透，唇色泛青，几乎是显出了阴冷的死气。

张尺素顾不得周遭那渗进骨子里的寒意，急匆匆把白久背起来，就往黑暗的前方跑：“刚才说话的前辈！您是不是有法子救他！您在哪儿！？”

“呵……该遇见，自然就遇见了。”隆隆的声音却像逗着他玩似的，并不肯好好合作，说完这一句话就消失了，无论张尺素怎么喊，都不再应答一句。

白久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哑声笑了笑：“小晴，我不会死。”

“你不要说话！”张尺素这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办，白久要不是来挡他的雷劫，也不会受伤然后落到这个境地。若是白久有个万一，他还不如被雷劈死干净啊！

他心里乱成一团，而四周暗无边际，不知究竟该何去何从。

还是说，他们侥幸逃过了天雷，闯过了忘川黄泉，最终还是要葬身在无尽深的地界之中吗？

“求您！”张尺素跪了下来，朝着虚空喊道，“只要能救他，我什么都愿意做！晚辈可以起誓……”

前方忽然亮起了一豆烛光。

光晕之后，一个巨大的影子自黑暗中勾勒出隐隐的轮廓，那声音重新响起，轰隆隆地朝他问道：“吾庇佑尔等，汝能予吾什么？”

注释：1、按道教神仙谱的说法，创世元灵的四个徒弟，其一就是女娲，排老三。盘古是这位元尊的徒孙，即大徒弟鸿钧老祖的二弟子。本文就按这个设定来。

2、冥海，出自《海内十洲记·聚窟洲》：“圆海，水正黑，而谓之冥海也。无风而洪波百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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