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燕（八）（1/2）
市政府的门被突然推开，外头的冷风涌进来。
但里面的职员没有看见任何人。
前台裹紧身上单薄的制服过去，一边嘀咕着一边把门关上了，等暖空调地温度再次温暖整个大厅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无人看见的原因无外乎是进来的，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一群人。
幻境中，正如现实世界的人看不见他们一样，他们也看不见外头的人。
在他们眼中，有的只是空荡荡的大厅，和空气中飘来飘去的文件。
从舟只能通过物体的运动轨迹来判断什么地方是有人的，从而避开，等到真正撞上的时候，还是得影子在他旁边扶那人一把。在外头的人看来，也不过是地滑，或者撞鬼。
“真的像是隐形人啊……”林青丝脸上有了些生动的表情，忍不住往窗外探头，却只看见雾茫茫的一片，根本看不清景物。
从舟的幻境之中，天色也格外暗些。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那片迷雾，企图从里头看见点什么。
约摸三四分钟后，林青丝的眼睛瞪得酸了，才闭了闭眼，揉了下，谁知这一动作，视野里闪过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再定睛去看时，外头仍然只是不见轮廓的迷雾。
‘幻境的边界，原来是这样的？’
林青丝此时却觉得有些迷惑，按照常理，越是强大的幻师，拥有的幻境范围越大。而从舟，在他的认知里，应该是属于靠前的那一拨的。
而为何他的幻境竟然比当初安平江县初见时那几个小喽啰的都不如？
在林青丝的背后就是市长办公室，从舟和江天一正在里面和市长交代情况，而他，则被从舟打发到外边。
林青丝压下心中那种不能参与的异样，看见不远处墙上有份八荣八耻表，闲着无事便走过去看。
刚越过两个窗户中间的墙后，窗外的眼睛再度一闪而过，这次更多了。
林青丝停下脚步，仔细去看。
待他仔细分辨的时候，却不由后退一步——窗外的迷雾中，密密麻麻布满了各种眼睛，含笑的、惊惧的、愤怒的，甚至还有忧伤的。
那些眼睛之中，又倒映出千千万万个林青丝，有那么一瞬间，林青丝觉得这些眼睛就要冲过迷雾向他扑来，那些眼睛里的他向他张牙舞爪地扑上来，要从他身上撕咬下一口肉！
林青丝往后踉跄一步，撞上了一个人，两声闷响，二人双双跌倒在地。
林青丝连忙道歉，谁知被撞到的女人竟也顾不上脚踝迅速起来的紫青，瞪着眼睛看他。
遭了，林青丝想，他虽然不是幻师，但这般轻易地出现在普通人面前，怕是会引起什么不好的联想。
女人还是没懂，林青丝伸手要扶她，谁知女人比他还利落，一骨碌爬起来，急匆匆往市长办公室扑去。
林青丝没拦住，在女人一把推进办公室的时候，里头正好传出来一个男人的惨叫。
林青丝心下一怔，挤过去看二人的情况，谁知里面接着传来一个怒气满点的声音：“所以你他妈就烧了人家房子？！”
那个大惊小叫的就是现任市长周同光，中年秃发，典型的老板身材。
这时他站着，往桌子上哐哐地捶，身上的肥肉也跟着一抖一抖的：“你嫌老子的工作还不够多是吗？！”
而正在被他训斥的二人，正是林青丝那两位胆大包天的前辈。
从舟是第一个注意到这边的，在江天一苦着脸听训的时候朝林青丝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坐下。
林青丝不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反应，有些六神无主地将视线投向身旁的秘书。
毕竟这事人家的地盘，林青丝自觉还是要遵守规矩的。
谁知秘书没看他，只是恢复了端庄的姿态，朝里头市长问了一句：“市长，需不需要我给江先生和他的朋友泡几杯茶？”
“不用！”
“三杯乌龙谢谢！”
周同光和江天一的声音同时响起，后者被前者狠狠一瞪，蔫了。
周同光挥手让秘识相地把林成雪推进去后才带上门。
林青丝忽然来了一个陌生的幻境，这个时候也就冷着脸做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那头市长作为江天一的半个长辈，叨叨还在继续：“我现在不想听你的解释，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东西可以重要到让你防火烧了人家屋子来隐瞒。这算是刑事案件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
但他没说完，被市长一个停止的手势打断了：“你怕得跟夹尾巴逃的狗似的，白天玩火晚上是会尿床的知不知道！”
“噗——”
听见这句，正在喝水的林青丝一个没忍住，脸上的笑都绷不住了。
从舟微微把头往后藏，装作一副关心林青丝的样子，但他实际上在干些什么江天一是一清二楚。
但江天一没法追究，他只能摇了摇头，颇不赞同地回答：“周叔，我晚上不睡觉。”
周同光哑了声，张了张嘴半天没说话。
江天一眼瞧着说话的权利放到了自己手上，自然不会拒绝：“我没有放火，幻境烧的东西是可控的，只有文献和电子产品毁了……至于子尚的股权所有者……他们应该不至于大剌剌地把手头上有什么东西说出来。”
毕竟还不到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时候。
周同光看着年轻人眼睛里坚定的光亮，忽然觉得这小子就算是三十刚出头，也还是毛头小子一个。
“你能破罐子破摔，人家还不行？”周同光对江天一在总部会议鲁莽的行为嗤之以鼻，他是周乾坤最小的儿子，比得二哥都年轻了十来岁。
江天一没说话，从舟接过话茬：“这个时候把林隙打算对付我们自己人的事情爆出来不理智，毕竟这就是给对方伸手递把柄。”
周同光不以为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那么忌惮林隙那个毛头小子，但能肯定的是，畏畏缩缩肯定做不好事。”
从舟皱眉：“现在这些事爆出来对谁都不是好事，到时候谁给他们抵御夜莺的渗透？”
“话不是这样说的，夜莺那头现在也挺混乱的，兴许你递那么个把柄，夜莺还会高看你一眼。”周同光经验老到地说，他只是随意一句，却有灵光闪过江天一的脑子。
“还有点事，”江天一倾身向前，有意识地看了眼林青丝，“我们进局子里的一段时间吗，这小孩交给周家保护，行吗？”
周同光这回也惊讶了，视线在林青丝和江天一身上徘徊。
从舟只是开始的时候拧了下眉毛，后头就跟什么都知道似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林青丝我了半天，都没个结果，最后还是周同光将这对话进行下去：“你是什么意思？自己把自己弄进局子里，你是看不起我们能力还是闲的没事做想去牢里蹲上个十年八年的？”
江天一咂咂嘴，对周同光的毒舌功力再次有了认识。
“林隙那边没有那么好糊弄，我已经让赵月月去删除所有含有关键字的文件，剩下的百分之二左右要破解也是需要时间的。所以这一段时间我还是和从舟老老实实去局子里待一段时间。如果周叔你们真的有能耐的话，烦请把林隙也一起弄来牢里头关上一段时间。”
江天一对林隙这个人忏不忏悔没什么底，这人就是硬要将当年的事情推罪于从学文，从而仇视他的后辈，江天一也是没底。
所以还是把林隙一起关起来算了。，
“你说的……林、林青丝呢？”周同光自然注意到了一言不发的另外两个人。
从舟注意到周同光审视的目光，回了个笑脸，接着和林青丝低声说了几句，林青丝才一扫先前的忸怩和自卑。
“他哥是林成雪，林成雪死前经历的事情还没查清，要传达什么信息也未可知。所以我想请周家的幻师帮个忙，监督一下夜莺的动向，顺便带着小孩找找他哥遗留的东西，如果能够破解林成雪死前的信息，是再好不过。”
听江天一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周同光没怎么听懂，但不妨碍他嗤之以鼻：“你口中的林成雪，尸检报告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留下的东西里也没有你们想要找的东西。”
“细节就是因为不起眼才叫细节，”江天一没有丝毫被劝服的意思，“且不说这个了，任何形式的死亡都会有解开的那把锁，林成雪死得不明不白，合理的怀疑必不可少。”
说罢，房间内鸦雀无声。
转头看林青丝，小孩已经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了。
“有些事，自是兄弟俩才能明白的。”从舟自言自语似的说，周同光似乎在思考这个法子的可行性。
“你俩……”周同光敲着桌子，叹了声气，“反正警察局那边你也熟，我去找老爷子说说。”
秘书片刻后又被叫回来，听了周同光的吩咐，转身便去完成周同光给她的任务，见江天一没有起身的意思，知道他是要同周同光再说些什么，从舟便带着林青丝出去，背后的防盗门关上，他盯着上面“市长办公室”几个字出神。
片刻后，失了趣味的从舟转身看见林青丝一动不动地盯着外头的景色看，不明所以。
林青丝忽然问他：“窗外那些眼睛是什么？”
从舟一愣，但随即觉得小孩愿意开口主动问是好的，也就不瞒他，回到：“是我的执念。”
“执念？”
“普通人之所以成为幻师，为的就是执念。当某种欲望超出正常范围的时候，就成了执念。”从舟推开窗，冷风灌入，楼下三三两两聚集的警员也抬头看。
速度真快，想必是林隙恨极了他们所为，这次恐怕对方不会让江天一这么简单就把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摘出去。
林青丝侧头看他，似乎是在询问他为何不往下说。
他回神，郑重其事地对小孩说：“你最好去找心理医生调节一下，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幻师的。”
如果心理问题调节不好，而林青丝又因为林成雪的事情开始仇恨身边的人，这必将是得不偿失的。
林青丝点了点头，也不清楚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
从舟还待往下问，身后的门就开了，江天一从里面神色凝重地出来，看他一眼，却没有和他说话。
江天一一反常态地往一楼走，前台看见三人下来的时候惊讶了，她不记得有这么几个人上去过。
三人也没解释，从舟让林青丝带着那个嫌疑人走后门，自己则是和江天一走到外头去迎接前来搜寻他们的警察。
果不其然，他们中也有一个幻师是来专门找像他们这样犯了事的人的。
从舟自然而然地跟着上车，还不忘回头冲江天一吐槽一句：“这么麻烦，还不如直接把幻师编入公安体系，有一个太阴在中间插着，他们就不怕拥兵自重、占山为王吗？”
一旁的警察听见了，笑一声：“就是内部人员也不能随意损坏他人财物，有了自己人地身份也不能豁免。”
意思是他们就算是有权限调查子尚的内部资料，也没有权限这样明目张胆地直接放一把火，毁了自己不想被别人发现的资料。
这个警察大概是与他们相熟的，从舟看着江天一沉默的样子想，要么就是方才周同光和江天一讲的事情已经严重到让他失神了。
两人很快被送进看守所，而神奇的是，在看守所地一周中，始终没人前来审讯他们放火的缘由，甚至连从舟到底是不是江天一的“同伙”，或者有没有别的同伙都没有来问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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