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2）

乔·凯尔从他倒映在墙上的影子脱出，污泥般的影子滚滚从她身上淌下，她安然坐在沙石堆筑的高墙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只有一口气劲的杰·凯尔。笼罩在黑纱下的眉眼看不清楚，杰·凯尔只能从那露着的半个下巴窥见那颜色浅淡的唇瓣平静地微翘。

“我就知道是你——你这、该死的女人——”

“为何如此笃定呢？明明我很自信你没有看见我的身影才对。”

她轻轻将腿叠在一起，漆黑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宛若流水般倾泻而下。她的影子映在高墙后，被拉的极长，将落不落的夕阳轻柔为她附上一层金红的薄纱。那副平静模样似乎刺伤了杰·凯尔，他如同狂吠的野狗般抬起头，那眼睛死死盯着乔·凯尔，其中流露出如有实质的刻骨恨意与毒辣，几乎要活生生将乔凯尔生吞活剥了进去。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乔·凯尔，我愚蠢的妹妹。”

“你的枕头下藏着匕首。”

“每到深夜，你就会握着它向我举起。”

“庆幸吧，那时的你足够胆小。不然，在当你向我挥下刀刃的那一刻，我会用倒吊男刺穿你的脑袋。”

“——我应该早点，用倒吊男将你切成碎片的。”

乔·凯尔面无表情地听着杰·凯尔淬毒的言语，不过轻轻歪了歪头，将耳畔流泻而下的银灰发丝捋回耳后，浅浅呼出一口气。她的心神前所未有的宁静，她清楚的明白自己在坠落，从一开始就在坠落，像被剪断翅膀的鸟，没有任何可以攀.附的地方，只能无望地等待着那不知何时会来的地面，在引力的作用下被砸成一滩看不出原样的残骸。

而如今——她终于可以落地了。

这就是她的噩梦。

纠缠着她的噩梦，令她每每夜半惊醒、连啼哭都要压抑着声音，小心翼翼颤抖的噩梦。世界是暗无天日的黑暗，她等待着、寻求着黎明，并在第一缕黎明照进来前苟延残喘——

弱小即罪这件事，还是杰·凯尔教给她的啊。

如今他在这里，她只要伸出手就能杀死伤痕累累的他，对所有的悲剧、所有的罪责、所有无辜逝去的生命都能有个交代的结尾。

她放下屈起的膝盖，不再将自己的下巴搁在膝上，舒展了蜷缩的身躯，纤弱的身躯垂下漆黑的影，眉眼舒展开来，安详如沉溺于梦境中的孩童。

“杰·凯尔。”她睁开眼睛，声音和缓带着淡淡笑意，就像是在讲一个说与夜晚带来美梦的睡前故事一般平静轻柔，“为你的所作所为……”

“——下地狱去吧！”

那张张死去带着恐惧与泪水的脸，那些日夜折磨着自己的惨叫与悲鸣，那几乎要刺伤人眼的浸染了她整个前半生的鲜红血迹，那桩桩罄竹难书的罪与恶——

在那个无光的夜晚，简陋的小小的不能为人所知更不能宣之于口的一方石块坟墓。她在无星的夜空下哭泣，影子没过头颅淹没了她的泪水与难以倾吐的绝望。

那死去的人诘问着她的灵魂，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地望着她，为什么知道一切的你活下来了，为什么你如此软弱明知道一切却避而不见甚至怯懦地不敢去制止那无止境的悲剧，甚至连做下这一切的杰·凯尔都能毫无歉意毫无愧疚逍遥自在地幸福地活着？

为什么——他——还活着——？

那扭曲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身体里，像无数只重拳重重击打在体内脆弱的脏器，无数次将她推向崩溃的边缘又硬生生扯回来，在她想要退缩时斩断她的后路将她用力推出去强行前进。

杰·凯尔的存在剥夺了作为普通人的她的幸福。

作为目睹一切却隐而不发的帮凶的她，已经再也没有幸福的可能性，一生或许都要活在赎罪当中了。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她的幸福，已经无所谓了——

杀人凶手，谈什么幸福啊！！！

影中人从背后环着她的肩膀，驱使着涌起的影子吞噬禁锢杰·凯尔。实质液态的影子如水波那般涌动着，毫不留情地侵入杰·凯尔所有暴露在外的孔窍，脑袋也好肉体也好，说话的嘴巴、大睁的眼睛、呼吸的鼻子、耳朵也好、肚腹也好，不断的用影子填充进去，恶劣地挤压着脆弱的器官。母亲给的匕首于此时被影中人拿了出来，那与她亲密无间的另一个自己握住了她的手，将那柄满含炽辣恨意的刀尖用尽最大力气捅下去，乔·凯尔几乎被那锋利的刀光刺得眼眶酸涩，影中人的手重重压在她的手上，穿过轻到仿佛不存在的阻碍，声音清脆地终结了她的痛苦——

锋利的刀尖生生击碎了杰·凯尔的喉咙，那破开后颈而出的刃尖上甚至还插着半块碎裂的软骨。血液混杂着漆黑的影流涌出来，乔·凯尔长长吸气，整个人站的极直、极僵，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的噩梦，她的悲痛，她的命运。

结束了、结束了……

垂死的鸟儿坠落在地面上，将死灰蒙的眼望着高远的天空，她年纪尚轻，长全了羽毛的翅膀却连飞翔都未曾飞翔过便被剪了羽，被不屑一顾的从巢中倒出。

而落地的那一刻，垂死的那一刻——

就是她一生中离天空最近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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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居然真的杀成了，我居然真的成功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疯了. 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