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2）

在他们还很小的时候，程玉的那颗泪痣总是漂亮得叫人喜欢。他几乎就是一个性格温和的程兰，兄弟俩自幼就是如出一辙的面容。可是程兰忘记很久了，十几年来，他试着去找，找不到程玉一点下落，他已经把他当成一个死人。于是时间一长，他几乎要把程玉的最后一点影子埋葬在心头。程兰呆呆地站在那里，他看着那个隐藏在黑暗里的年轻人，黑衣下遮盖的红色五角星，左眼的伤疤破开脸颊，似乎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长相，又不那么相像了。他们的眼神是不一样的。然后那年轻人低下了头，不再看一眼程兰，转身向更深的黑暗里走去。

“……阿玉……”

“程小狗！”林不喜尖叫一声，程兰这才发现她站在外面，在喧嚣的炮火里举着程兰的枪，“你他妈快给老娘滚出来！”

乔越腾站在她身后看着程兰，他还是老样子，阴沉着脸不说话，他已经很高了，至少超过了林不喜的身高，在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和枪林弹雨里，他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候程兰。于是程兰不自觉地被吸引了，他忘记了手上的伤，似乎也忘记了那个可能是程玉的年轻人，程兰慢慢地抬脚，向着乔越腾的方向走去。

“程兰！”林不喜忽然喊了起来，她举起了枪对准程兰——程兰的身后。她从来没有露出那种表情，颤抖着恐惧，绝望得像是预见了结局。乔越腾反应慢了一点，伸手去夺时已经来不及。程兰下意识地闪避枪口，来不及去看林不喜对准了谁。炮火和嘶吼声中，传来了一声微弱的枪响。

林不喜扣动了扳机。中枪的人应声倒地。程兰慢慢地回头，看见那个倒在自己身后的人抽搐着蜷缩在地上，血迹从他身下蜿蜒流动，像一条红色的蛇一样缠绕在程兰脚下。

是童如歌。

林不喜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她脸上露出一种苍白的茫然，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乔越腾劈手夺下枪，紧紧地抓住了林不喜的手腕，她的颤抖几乎要传递给他。“程兰！”乔越腾有些慌张地喊：“快走！”

程兰忍着手上的疼痛，抓住了林不喜的另一只手。枪握在乔越腾手里，三人像是逃亡一样奔跑起来，程兰不再回头去看童如歌，他用力地奔逃起来，就像当年那个冬天，父亲惨死，母亲去世，程玉走丢，他一个人奔跑在巷子里那样。他想，这么多年，兜兜转转，他还是那个一事无成的孩子。硝烟的味道钻进他的嘴里，程兰痛得要咳嗽，可是他没有停下来，因为乔越腾说：“不要怕。”

林不喜依旧在颤抖，刚才她人生中第一次开枪，第一次想要杀死别人，她怕得手足无措，下意识地跟着两个人奔跑。乔越腾抓紧她的手腕，眼睛却看着程兰，他说：“不要怕。”

程兰有些呆愣地看着他，一瞬间，他又变成了那个在巷子里奔跑的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懂，只要有人对他说不要怕，他就愿意把一辈子托付给对方。程兰哑声说：“好。”

于是他们顺着道路奔跑，不去看后面开始交战的两个军队，不去看那些带有红色五角星标志的年轻人，不去看童如歌，只是前进。道路依旧是漫长而漫长的，可是程兰不再害怕，他握着林不喜的手，和他们一起逃走，只要乔越腾还在说“不要怕”，他就永远不会倒下。

“……所以，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程家大院里，程兰压低了声音呵斥：“他本来不打算找你麻烦的！”

乔越腾低着头，用纱布轻轻擦拭着程兰的手指。林不喜坐在一旁，眼圈通红，嘴里却依旧硬气：“他死了才好！咱们家不就是被他害的！”

程兰的手指颤抖着，眉头因为疼痛而扭曲。乔越腾察觉到了，放轻了些动作，像是擦拭珍宝一样小心翼翼。程兰没发觉这些关怀，他现在满脑子乱麻，没有心思去解释。他想：陈夜灯逃了，现在我们也得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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