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正义并不是正义（2/2）
严述笑了笑，搛了一片芥蓝递到他的碗里。
“谢谢。”叶纷飞说。
严述觉得他客气得不太正常，或者说他哪里都不太正常，始终垂着眼睛闷闷不乐，好像头上顶着一团丧气的乌云。
想着叶纷飞刚刚从死亡线挣扎回来，怕是惊魂未定，情绪低落也可以理解。等吃完了饭，严述让他进卧室睡一会儿，自己掏出笔记本电脑远程办公，处理堆积了小半天的各项事务。
宏州渐渐入夜，房间里安静非常，只有中央空调发出的嗡嗡声。
回完最后一封邮件，严述合上发烫的笔记本，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起身去看看叶纷飞睡成什么形状了。
推开卧室的门，乱糟糟的床上空无一人，转角飘窗里歪坐着一个背影，身躯单薄，脊背微微佝着，胳膊无力地抱住膝盖，在万千霓虹的映衬下，显得又萧索又孤单。
严述轻脚踩在地毯上，慢着步伐走过去，从身后松松地环住了他。
叶纷飞肩膀一紧，沙声道：“你忙完了？”
“嗯。”严述将下巴磕在他的肩窝，细细闻着残留的沐浴露香味，“没事别坐在窗台板上耍帅，这又不是整浇的，悬挑结构都有翻倒的危险，万一跌下去得不偿失。”
叶纷飞毫无压力：“跌下去找你们启城索赔啰。”
严述见他轻佻中带着欠揍，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总算安心下来，有板有眼地说：“你太贵重，赔不起。”
叶纷飞浅笑：“也就值个百十来万吧，半套房的价钱，哪里贵。”
严述抱着他左右摇晃，好像在跳一支温柔的慢舞：“叶子你知道吗，今天我特别高兴。”
叶纷飞啧啧：“你这幸灾乐祸也太没底限了，能不能做个人？”
“不是……”严述啄着他脖子，“你在医院昏迷快要苏醒的时候，第一个喊的是我的名字。”
叶纷飞不以为意：“瞎喊喊，别放在心上。”
严述看他坐姿正好，两条胳膊一兜来了个公主抱，把他从窗台平移到大床，顺势将嘴唇敷了上去。
按照叶纷飞的一贯尿性，死里逃生之后便是滚/床/单的好时机。然而这一回他却意兴阑珊，随便吻一会儿就侧身让开了。
严述搞不懂哪里出了问题，大概是呼吸的姿势不对。
两个人很纯洁地四仰八叉并排平躺，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发呆。
叶纷飞忽然问：“你在Viol上约到几个了？”
严述随口胡扯：“三。”
叶纷飞笑笑：“感觉怎么样？有中意的吗？”
严述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甘示弱地说：“都挺好。”
叶纷飞眉尾一挑：“看不出来你还挺博爱啊，跟我有一拼。”
严述十分谦虚：“不能比不能比，还要向前辈多多学习。”
叶前辈不摆架子不摆谱：“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你条件这么好，选择面很宽的，别急着吊死在一棵树上，要去大森
林里多找找，总有一款适合你。”
严述不放过任何一个表白的机会，扭过头看着枕边人：“你最适合我。”
叶纷飞满不在乎：“喜欢和适合是两码事，虽然你弯了这么多年，在情爱方面却毫无经验，单纯得像个小处男，我跟你在一起，总有种老牛吃嫩草的罪恶感。”
严述明白了他的脑回路，无语地问：“所以你就放我去大森林里打怪升级？”
“也不是。”叶纷飞缓缓道，“你的生活圈子太保守了，根本不认识几个同志，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怎么能确定我就是你想找的人？话又说回来，现在你身价暴涨，相亲的姑娘排一长串，等哪天暴露了性取向，肯定会有无数基/佬铺天盖地向你袭来，等你乱花迷眼看了一圈，万花丛中走过一遭，估计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
“叶子，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严述在夜色中一阵摸索，抓住了他伤痕累累的手，“喜欢就是两个人凭直觉在一起，不管过去也不问未来，跟出身、地位、性别都没有任何关系。”
叶纷飞轻叹：“怎么可能没有关系？所以我才说你想法太单纯。”
严述拨弄着他光滑的指甲盖：“你跟别的男人随随便便就在一起，怎么换成我就瞻前顾后了？”
“因为我和他们都是随便的人，但你不是。今天我心血来潮跟你拍拖，明天又突发奇想跟你分手，你这一颗小心脏受得了吗？”叶纷飞认真地戳了戳严述的胸口，仿佛在质问里面的器官。
小心脏表示抗议：“你这随便的毛病就不能改改吗？”
叶纷飞浅浅一笑：“专情是一种天赋，我属于先天不足。”
面对这人畜无害的表情，严述彻底没了脾气。
——叶纷飞从来没跟他要求过什么，也没向他承诺过什么，始终都是他自说自话地付出，而付出并不意味着等比例的回报。
抓不到手里，又舍不得放开，严述忽然有了一种悲凉的预感，自己要在这段求而不得的感情中消耗掉一生的时光。
“叶纷飞，你真是有毒……”望着窗外的夜景，严述自言自语。
叶纷飞没听见这句嘀咕，慢条斯理地爬起来，捞起了床尾凳上的衣服：“我去楼下的商场逛逛，买个新手机，再到营业厅补一张卡。——要不要一起？”
“不要。”严述脱口而出，也不知道是在跟谁置气。
“那你自己玩会儿，我去也。”叶纷飞逗小孩似的一挠他脚心，翻身走了。
启明星购物中心熙熙攘攘，绕过美妆鞋包区，便是数码电子产品区。
叶纷飞目标明确直奔手机专柜，让营业员拿个经济适用机，自己摆弄了一会儿，又换了另一个机型比较。
身为当“机”立断的部门领导，他从来没有选择困难症，没过几分钟就挑好了机，让营业员开票了。
移动营业厅恰好在对街不远，叶纷飞穿过天桥去补卡，取了号一看，前面还有十来个人。
叶纷飞在等候区坐下，好整以暇地摆弄他的新玩具。墙上的大彩电热热闹闹地插播新闻，说宏州公安迅速侦破了蛇鹰一案，捣毁了以清净寺为基地的特大犯罪团伙，目前已逮捕涉案嫌疑人37名。
明明是自己破的案，却成了专案组的功劳。叶纷飞习惯了半路截胡，倒是十分淡定，睁大了眼睛盯着屏幕，果然在一晃而过的镜头里找到了蓝薇薇。
——是不是因为她把护身符给了我，所以失去了庇佑不幸被捕？是不是因为有了这枚护身符，我才能侥幸逃过一劫，捡回一条小命？
叶纷飞摩挲着裤兜里的玉佛，重重地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慧贤起了杀心将他扔进地窖，清净寺也不会暴露得这么快，因果循环真是一件奇妙的东西。
可叶纷飞还是想不通，倘若举头三尺有神明，为什么万正行至今仍逍遥法外？
迟到的正义并不是正义，班主任说得好，迟到三分钟就不用进来了。
营业厅的工作人员赶着下班，办理业务都是神速。叶纷飞新卡到手当场试用，一阵开机音乐之后，手机涌进了十几条信息。
叶纷飞划拉着屏幕，把垃圾广告通通删除，拇指点点点，突然定住了。
“晚十点，跃民路，塞番咖啡馆。Justin”
发送号码不认识，但这个英文名他再熟悉不过。
叶纷飞望着信息哼笑，心想“赵·贾斯汀·今言”怕是吃了豹子胆，刚从清净寺逃脱，不老老实实找个犄角旮旯窝藏起来，居然还敢公然出现在宏州市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