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落（2/2）

“是啊，那简直是我的奇耻大辱。无奈我报不了仇，她的那个主子又三番四次的羞辱我。今儿个可算是一同报复回来了。”

忽然，一阵默契的安静，玉落尖叫起来：“滚开！你这个狗贼！”

“我是不是狗贼，你试试就知道了……”赵之威狰狞的笑起来。

我扶着墙，脚步错乱地想要去救她，可是一双脚却绊在了一起，重重地摔了个狗啃泥。

玉落反抗着，尖叫着，响亮的耳光落在她脸上。

我坐起来，蜷缩在墙边，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任眼泪不停地滚落。

过了一会儿，玉落便没发出声音了。他们一个个餍足之后，李钊宣布道：“朕看那几条狗饿坏了，放狗！”

他一声令下，我听见狗掌急蹭在地上的声音。它们真的是饿坏了，疯狂地啃咬着，齿骨相切的声音令人恐惧又绝望。仿佛在撕咬我的皮肉，啃食我的骨头。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贴着冰凉的墙壁，一直坐到天暗。李钊他们早已经走了，隔壁院子里有几只乌鸦在叫。我站起来，脚又冷又麻，只能扶着墙慢慢移动。

移到清湘苑的门前，半扇门打了开，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将另一扇门推开，却不敢进去。院子里昏暗一片，几只乌鸦在啄食，我突然来了气，跑进去赶走了它们。

地上一滩血，和一些肢骸的碎屑，渗人的血腥味儿冲到鼻间，我一阵恶心，转头吐了起来。

冷宫里，废妃们凄凉幽然的歌声飘出来，鬼魅哀怨。

我走出院子，冷风兜过脖颈。鬼，我已经不怕了。可什么是鬼？什么是人？鬼心尚且虚幻无法想象，可人活有一颗热血的心，做的净是些丧尽天良，令人作呕的事。

我真希望玉落的一缕幽魂，飘荡在这宫里，日日吟歌。

回到黍离宫，其他人找我都找疯了，因为和亲的制服送来了，等着我试穿。我没有理会，直接去洗了个热水澡，萍贵人看出我的心事，在我洗完澡后约我坐在床榻详谈。

我趴在她的腿上，木木道：“没什么，就是想着快要离开这里了，我就去独自待了一会儿。”

萍贵人摸了摸我的头，叹了一口气，起身去拿来了一件衣衫。

那不正是我之前送给玉落的烟紫色纱裙吗，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她的紫玉钗。

萍贵人将衣衫放在我床上说：“这是随着她的贺礼一起送进来的，署名是要送给你的，我今日才发现。她的遭遇我也听说了，但我们做不了主，你也收收心吧。”说完，便去照看醒了的弟弟了。

我做起来，拾起那件衣衫，将它抖落开来，两张纸却落在了地上。我急忙捡起一看，那信上字迹娟秀，排布工整，颇为赏心悦目。开头便是：书月亲启。内容如下：

书月，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了，抑或是，即使我仍在世，也请你什么都不要做。复仇之路担得起我数年谋划。成败只在一夕之间，但无论成败，我都将葬身在这皇城。

我本是先帝在位时，潘氏之后。家父两袖清风，忠君为民。在一次测案中，偶然间发现李钊将国之兵械私贩于外族。家父立即陈书上奏，却被李钊抢占先机阻拦于宫外。家父不畏强权，却也畏及家人安危，便密谋将此告知于先帝。却不料，我全家上下葬身火海，化为焦土。幸时我在姨母家中，躲过一劫。为报仇雪恨，替父申冤。我抛却前生，只身入宫。但复仇之路多坎坷，第一次我便过于激愤漏了怯，还好李钊并未察觉，也不记得我，将我罚去做苦役。萍贵人心善，将我接来伺候您。我原以为宫闱之内，无论男女，皆是不择手段豺狼之辈。但您和萍贵人却是真心待我。

我贪恋人世间的温暖，于是将复仇之事搁置了下来。但先帝的驾崩，让我不得不寻找时机报复李钊。东宫女尸和遗诏之事，皆是我告知于李钊和玟妃。我知道我不该如此，也不求您原谅，我愿意弥补我的罪过。

您知道虎符的另一半在何处吗？就在您妆台荷包刺绣的盒子里。我于先帝在世时发现，却不知谁故意放到了此处，但我出于私心，并未将此告知您。您不喜女红，我便将之束之高阁。数月过去，竟然谁也未发现。玟妃想要另一半虎符，我当然不会让她如愿。李钊的皇帝之位名不正言不顺，终有人来惩罚他。

先帝是明君，他知道谁人适合执掌江山。但太子将会永远活在身世之谜的阴影之下。不过这就要看他的造化了。林时风在混乱之中重伤昏迷，我将他放于死尸之中运出了宫。李书颦之所以被囚禁，是因为郭绶之父掌握军兵大权，郭绶私心于李书颦。他将兵权之事威胁与李钊，无奈之下，和亲之人便由您来替代。

您对我而言，是主仆，是姐妹，是朋友。您为人秉公执正，从未将所有人区分对待。但您偶时内心纠结，尚断不断，这对于您的未来是大忌。文衍已为一国之君，您和他再续前缘，微乎其微。玉落看在眼里，您对于文衍，只不过是他在异乡别国的一个知己。您和他的感情尚不能说是男女真切之爱。人生之路尚且遥远，何为真爱，只得等您去切身体会了。还有一事要告知您。

我打开另一张信纸：

我姨母家为经商之人，走的是四海货运营生，其子韩晖和我乃青梅竹马，我们两家早已定了亲，奈何我与他注定不能厮守。今后若能遇见他，请将紫玉钗还与他，这是我们之间的信物。他为人稳重，宽厚儒雅，正直和蔼，确是一佳婿人选。但不知哪位姑娘会成为他的妻子。如今，他已是能鼎立一方的男子汉了吧，这缘分，我也只能等到来生。

生死有命，瞬息万变。我此刻已入了幽冥，摒却人世间的烦恼。前尘旧梦，已与我无关了。

落款人：潘璟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