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三）（2/2）
我试着安慰她：“你先别伤心了，只要活着，还有一线生机……”
“你说什么鬼话！你骗谁呢！李钊，还有玟妃，他们故意污蔑太子哥哥的身世。他们都是恶人！太子哥哥就是父皇的亲生骨肉，他们说的都是假的，我不信！”李书颦突然抱住了自己，惶恐不安。
我看出来了，她在担心自己的身世，于是我直接揭穿了：“你想不想知道的身世？和你哥哥的身世？”
李书颦突然征住了，眼泪珠子从她眼中无声滴落，她面目狰狞：“你是故意的吗？故意炫耀父皇对你的宠爱，你原本是多么不起眼啊，你是施展了什么妖术让父皇对你和萍贵人青睐有加！是不是李书月的鬼魂让你来索我的命！”
我皱了皱眉，不想对一个神经病浪费口舌。
“你就是父皇的亲生骨肉，太子也是。这是父皇亲口告诉我的，但是你知道父皇为何不愿和你多说话吗？因为你是皇后报复父皇的工具，你不明白还沾沾自喜，仗着自己的身份蛮横无理，你难道不知道这是皇后想要的吗？”
李书颦约莫懂得了，只是咬着牙不肯承认。
我使劲拉过她，在她耳边低声警诫：“你最好安分守己，因为我也不知道他们将你囚禁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如今你太子哥哥要走了，你最亲爱最信任的人都不在了，你还在这无理取闹、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喝。世道变了，你还以为你是以前那个无法无天的公主吗？听着，活下去，就有希望。你要是再这么蠢下去，谁也救不了你！”说完，我狠狠地将她甩开。
她踉跄了几步，貌似听进去了我的话，站稳在原地后沉默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对她说：“对了，你知道那次绥国的慕容誉是来和亲的吗？人家看上的是你，但是父皇却想送我去和亲。最终，父皇没有答应。以他的性格，是绝不肯屈居人下送我们去和亲的。明白了吗？”
说完，我便转身要走，她却叫住了我，说出了自我认识她以来第一句求人的话。
她艰难诚恳而又别扭地开口：“你可以，帮我去送送他吗？我的哥哥。”
翌日，是阴天。人们聚集在宫门内外，都来看着这个曾经风华一代、不为人知的太子是如何沦落到今天这等地步的。
我在人群外围，等待着李释前来，并且准备了厚厚的大氅。后面天气会越来越冷，这一路上必定会遭受到风雪的袭击。
“来了来了。”人群突然骚动。
我踮起脚，伸长脖子，看到一个役卒带领着一队穿囚服的人走过来。
有人念旧情，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太子殿下……”
我挤过人群，来到前排，看到李释排在最后面，他佝偻着背部，头埋在脖子间，双手被铁链束缚，如同一只被囚禁的天鹅，再也飞不起来了。
他走到我前面，我喊了一声：“太子。”
李释一愣，没有抬头，依旧向前着。
“太子。”我叫了一声，追了上去，后面骑马看护的人喝住了我：“什么人！”
我递给他一个金簪：“这位大哥，烦请您让我和他说说话，不会耽误您时间的。”
那人一看，接过金簪道：“公主客气了。”说着，便骑马绕过了我们。
我看着李释说：“书颦来让我看看你。”
李释失魂落魄道：“她还好吗？”
“好，就是不肯吃东西，我教训了她几句，她知道乖了。”
他缓缓地抬头，面容消瘦，双眼无神，正值青年的他竟然多了几缕白发。
我鼻子一酸，突然掉下了眼泪。
他看着我，笑着说：“别哭。”
他这么一安慰，我竟然控制不住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上去拥抱住他：“太子哥哥。”
即使我们之前有嫌隙，但李释不是大奸大恶之人。相处了一年多，还真舍不得，而他这一去，就不知道何时才能见面了。
他也想抱一抱我，却动不了，他惭愧道：“真遗憾，我不是一个好哥哥。”
“你知道吗，她还活着，你的女儿还活着。只是，小皇子死了……”我埋在李释的肩膀呜呜地哭了起来。
李释声音哽咽：“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他们受苦，母后，苒苒，颦儿……不过小公主还活着，她将会远离这宫中的是非，无忧无虑地长大。”
两人无言，只是默默地哭着，忽然，他悄悄对我说：“他在看，他在远处的轿辇里。”
我睁开眼，知道他说的是谁，时间不多了，我悄悄在他耳边说：“告诉你一件事，遗嘱上的继承人就是你，是父皇亲自承认的。”
他的身子轰然一动，颤抖着双手，铁链发出声响，他结巴着：“你、你是说……那我，是他的亲生骨肉吗？”
“是，当然是。他从未质疑过，父皇临死前我在他身边。”我急急地安慰他，拍拍他的背。
他想要再说话，我打断他：“活着。”
他的眼泪流到我的脖颈之中，郑重地发誓：“谢谢你，我会的。但是请你帮我。”
我答应了，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他。
我们两个分开，他的眼神肃然而又充满希望。我将手里的大氅给他：“带着吧，会越来越冷的。”
李释摸了摸说：“算了，他们也没有。”他指的是随行的囚犯。
于是，我将大氅送给了刚刚那骑马的人，并将身上的首饰一取下来分给了其他人，并承诺定会在陛下跟前多多美言几句。他们嘿嘿笑着收下了。
我知道此去之路多凶险，做的也是无用功，但我还是尽我最大的努力让李释怀抱希望，坚持下去。
宫门即将关闭，李释的背影峭然索瑟，但我知道他内心隐隐蛰伏的动力。
我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眨也不眨，直到宫门重重地合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