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暇『第六话 去日悠悠不可追』(1/2)
极乐留在丹溪不过旬月,就启程返回东魇。
他此番千里迢迢而来,除却奉命敲打齐惊霜外,主要还是为了递帖——
东魇魇神诞辰将至,邀各地堂主管事共赴贺州参拜。
那贺州位于江南,乃东魇在中原的圣教总坛,可离屿地却有万里之遥。
齐惊霜如今逍遥惯了,自然不乐意千里迢迢拜个邪神。
他不去,极乐也不强求,只是临别时候让夜乌传了话,言及:“魇主惦念齐庄主,望您莫负了这甥舅情。”
话里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极乐客刚刚送走,夜乌便领蜘娘,并着何七等三两名管事一道寻来。
不远处,阿桓堆雪人堆得不亦乐乎。
一尊较矮的雪人已堆出形状,萝卜削尖插着雪人后脑勺,他拿着根小树枝正在雪人脸上糊五官。
蜘娘与这二少爷向来投缘,见状饶有兴致得凑了过去与他闲话。
齐惊霜手里握着卷闲书,颇为耐心地听着夜乌长篇大论的劝导。
夜乌劝得是口干舌燥:“东魇势大,便是庄主坐拥众鬼,也不得不防。若恼了那魇主,下回派来的怕就不只是金钱鼠这般小角色。”
齐惊霜不表态,另几名管事却有些不乐意。
他们都是那幽鬼崖里关押数十年年的恶鬼,好不容易重见天日,虽仍叫毒蛊制辖着作不得大恶,可近些年在丹溪打理事务也养出了安闲。
这会唯恐自家庄主一去叫人扣作人质,换来个金钱鼠那样折腾人的。
其中一个道:“大管事岂知,庄主这去了就一定能回得来?”
另一个道:“都道魇主与庄主甥舅情深,万一那魇主见着人舍不得放了,如何是好?”
夜乌让几个管事来,原是想一同劝劝自家庄主,哪晓得这些人平日里不吭不哼,偏生逮着这当口来添乱,至于那巧口善言的蜘娘,这会竟然跑去与阿桓一道堆起了雪人!
他自觉气闷,见着自家庄主不为所动,少不得加重口气:“魇神诞辰七年一祭,庄主身为圣女之子,这般祀典都不去,岂非公然掌了那魇主的脸?”
齐惊霜心有盘算,转而问他:“诞辰是几日?”
“下月初七,”夜乌见说动了他,忙道:“不过东魇乃虎狼之地,庄主需多带些人手,以防万一。”
下月初七,那便是不等过完元宵十五就得上路了。
丹溪恶鬼众多,可真正省心的、办得事的却屈指可数。
“你与蜘娘留得庄里,多调派人手看着牢里那些人,”指尖轻叩扶椅,齐惊霜若有所思,“何七随我同去,其他人你看着挑。”
阿桓浑似长了对千里耳,这边刚说要去,人就跟着窜了过来,闹腾道:“哥哥又要去哪?阿桓也要去!阿桓也要去!”
夜乌瞪了眼他身后的蜘娘,蜘娘朝他抛了个眼儿媚。
他唯恐齐惊霜心软,赶紧劝道:“东魇圣典,二少爷去了怕是有些不妥。”
阿桓眼神一煞,斜睨向夜乌。
夜乌低着头只当没看见。
齐惊霜不甚在意:“他若留下你们可管得住?”
夜乌神情一滞。
蜘娘笑了起来:“二少爷去了,也算是增了人手。”
阿桓虽是痴痴傻傻,可功夫毕竟不弱,何况一心只有庄主,比那些正经护卫要强得多。
夜乌欲言又止。
“无妨,到时让浩叔多看着他些,”齐惊霜不甚耐烦,扬扬手,“时候不早,都退下罢。”
东魇得去,年也得过。
早前为招待极乐客请来的戏班直留到了过年。
锣鼓喧天,弦管咿呀。
新戏连篇,新曲不断。
热闹引来了庄里的恶鬼们,南边那水榭花苑是彻夜喧嚣。
阿桓近些日子似乎寻着了新乐趣,竟肯舍下兄长,成日不见踪影。
齐惊霜索性给苑真放了假,遣散主院内外洒扫的仆从,独享清静。
屋里炉火正旺,不闻雪落声悄。
屋外天寒地冻,却有丝竹笙箫。
推窗望外,漫天飘细雪,绵绵如柳絮,寒风吹不散,尽落碧瓦朱檐。
原是白茫茫一片人间,可更远处那小镇上灯笼满挂,鞭炮声此起彼伏,热闹依稀可辩。
书卷自膝间滑落在地,他呼出一口雾气,忽而兴起,拾着狐裘披落肩头,提剑出门。
明明是黄昏,可青梧小镇却比平日来得热闹。
家家户户对联新换,窗花新裁,巷尾那棵老树上系满了艳红许愿布条,风一吹拂,哗啦啦如雪中红蝶翩跹。
临江那畔的桥柱上挂满了火红灯笼,暮色四合,漫街遍是红光艳影掩素雪。
江中横着一艘画舫。
舫中古埙悠远,皮鼓嘭咚,头戴金饰、身着华服的巫女脚踩鼓点,起舞翩翩。
江畔人群攒聚,捧着盏盏祈天灯,等待江中巫女跳完祈福舞蹈。
这是镇上素有习俗——除夕当夜由巫女跳一场送神舞,随后百姓各升一盏天灯,祈盼来年安康。
他穿过人群,信步从街头行至巷尾,从喧嚣走到冷寂。
铁匠门前仍是倚着把犁耙,檐下新换了一盏大红灯笼,可朽烂的木门紧闭,院里亦暗无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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