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第六话 去日悠悠不可追』(1/2)
黄昏落尽,新月初升。
小贩已收摊,店铺多打烊,街头巷尾家家户户屋门紧闭。
漫漫长街漆黑一片,偶有灯烛映落窗棂,点点烁烁似有星子坠落凡间。
长街尽头一处窄巷,窄巷深处一户人家。
齐惊霜领着时舟往里走去。
入门斜倚着一副犁耙,院落窄得只够安一口水井,铁屑煤渣散落满地,踩在脚下嘎吱作响。
这是间铁匠铺子。
屋里一盏昏灯,铁毡悄无声息蹲立角隅,侧里一架风箱伴着一鼎烘炉,炉里火势正旺,呲呲窜着烟气。
甫一踏进屋就有难闻的焦味扑面而来,热气蒸尽了屋里水汽,待不到片刻呼吸间便似要喷出火来。
时舟在屋里实在捱不住,只好走到院落站着。
齐惊霜睨了他一眼,无甚在意。
过不多时从屋外走进个蓬头垢面的汉子。
借昏光瞧去,他须发皆已花白,显然有些年龄,可生得虎背熊腰,胳膊筋肉虬扎,粗旷壮硕,让人望而生畏。
临到时舟身边时,那男人停下脚步看了看他,半晌之后又健步如飞往屋里去了。
齐惊霜拔剑出鞘,递去从不离手的霜剑。
男人一言不发接过剑来,提拎着放上了铁砧。
时舟眼尖,立马注意到剑刃处几道缺口,不太显眼,倒如冰锋上生出了獠牙。
男人取来三两坨黑漆漆的物事,时舟初以为那是宾铁,可细瞧去又觉那些铁块似在蠕蠕而动。
时舟揉了揉眼,刚想再看清楚时,那坨物事已被抛入了炉中。
男人半蹲**拉扯风箱,炉膛烈焰高窜,火舌伸得老长,卷舔着炉中煤炭呲呲冒响。
“屿地名门正派说得上话的,皆囚于丹溪地牢,”齐惊霜似闲谈般,漫不经心提及道,“此番生死只消东魇一句话。”
这荒镇铁匠看着就非等闲之辈,时舟精神一振,以为自己将听到些秘闻,忙矮**蹲到窗边预备偷听。
可那男人却恍若未闻,一声不吭猛力拉扯着风箱,专心致志熔炼铁块。
齐惊霜也不再说话,立在一侧,看着男人冶炼。
天上飘起细雪。
雾朦朦、雪绒绒,时舟自知逃路无望,索性挨坐窗下,背倚着暖融的墙砖,仰首看天。
檐下灯笼随风扑棱,狭窄院落将天空框成一方,夜色铺展像盛满浓墨的砚台。风箱鼓着炉火,声响单调乏味催着人昏昏欲睡。
时舟不知不觉真睡了过去,梦里亦是一处破落小院,他忽然矮了大半截,变成了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娃儿。
他的师父牵着他的手在跟谁说话:“这孩子病未全好,我还要带他去东漠寻蝶谷医圣,怕是再不会回来了。你的儿子……”
另有个沙哑的男声应道:“他想回来自然会想法子回来,不想回来那便留在丹溪吧。”
“钟昊仁根本不在乎那是不是他的种,更何况月姬已死,罗婷兰蛇蝎心肠,只怕容不下他。”
“死了也是他的命。”
时舟稀里糊涂,眼前场景变换,他师父将他紧紧藏在怀中在风雨中疾掠,身后有喝骂、有怒吼,似乎无数追兵正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时舟竭力睁大眼睛想看清周遭,然而他只看到轰隆隆雷响声中,他只看到一柄重剑从天而降直劈砍而来——
哐当一声震响,时舟猛地惊醒。
浓云尽散,中天一轮月,银光皎洁像一床云被温柔地铺盖住他。
叮叮当当地捶打声响彻屋里屋外。
齐惊霜仍伫立原地,男人却已熔炼完毕,这会一手铁钳,一手铁锤,正夹着那通红滚烫的物事捶打塑形。
时舟惊觉时间已过去三两时辰,忙站起身走到门口,探头往里看。
屋内热气蒸腾犹如火炉。
霜剑同放在铁砧之上,与那烧红的物事挨得极近。
但见那物事被铁锤锤得扁平,其中倏然间竟淌出了一滩岩浆似的浓液,液体如活物般蜿蜒扭曲,向着霜剑融汇而去,就在二者相触的那瞬间,剑刃上的豁口竟缓缓自行恢复了起来。
时舟张大嘴,难以置信看着眼前的一幕。
男人转手握住剑柄,臂膀筋肉鼓胀,铁锤舞动捶打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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