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1/2)
一壶酒,一把刀。
酒是热辣烧喉的烧刀子,刀是锈迹斑驳的九环刀。
刀身裹着粗麻布,只露出半截刀锋,锋刃几处豁口,看着坑洼不平,如老者缺漏透风的牙口。
刀的主人烂醉如泥,鼾声震天,酒瓶翻倒一旁,残余酒水沿着石阶稀稀拉拉淌了满地。
酒旗高悬他头顶,赤底红边兀自迎风招展。
酒肆里头正是热闹,跑堂小二支棱着两条细腿,端酒递菜忙得不亦乐乎。掌柜的大腹便便,满脸堆笑,一手算盘打得噼啪直响。
江湖人武林客难得齐聚一堂,听那评案上惊堂木响,台上说书人唾沫横飞,说得精彩:“世人皆知武林盟主江贺东,却是不知那南华过客。”
底下有人叫道:“俺晓得!可不就是那拘邪舍里的顾青云么!”
“正是!尔等却不知,那拘邪舍实乃南华过客顾青云所创!”说书人一声长叹,“想当年的江湖是何等河清海晏。少林、武当正自争锋,几番于崧嶷峰顶以武论道,是时群雄聚至,皆为一睹两派绝学。便是那时,正值弱冠的江盟主遇着了南华过客顾青云。”
另有人插言叫道:“那拘邪舍莫不是此时创的?”
“非也!”说书人连连摆手,“想那时顾青云已创拘邪舍,奈何势单力薄,要捕杀那些江湖恶徒又岂非易事?于是江盟主受邀入了拘邪舍,共做了那江湖捕快,再有才是丹溪山庄钟家兄弟二人。却正是这四位侠客联手,当真治出了好一派清明武林。后又邀豪强数百,贴出无数江湖追缉令。那时甚至只要闻得拘邪舍,便有恶人两股战战,可惜好景不长——更叹如今世人,只知拘邪捕恶徒,不晓昔年南华客。”
烂醉店外的刀客打了个酒嗝,浑浑噩噩抻展臂膀又去捞那酒瓶。
他手一伸,那酒瓶却是怕了他般,往下直滚了两层石阶。
刀客咦了一声,展臂再捞,酒瓶更如长了腿般,咕噜噜直朝街中滚了去。
刀客醉眼惺忪,挣扎几次未能从地上爬将起来,眼见着那酒瓶越滚越远,却有一只如意云头锦鞋轻踩在了那酒瓶之上。
鞋的主人是个圆脸的锦衣青年,他眉眼俱是含笑,低首望向那刀客,声轻语柔道:“兄弟,你这刀卖不卖?”
“不卖!”那大汉连打了两个酒嗝,乐颠颠去抱那青年脚下的酒瓶,嘴里咕囔道:“这刀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说出来吓你一跳!”
“哈!”那青年闻言不觉一笑,抬脚将那酒瓶踹得更远些,轻声细语道:“那你这人头卖不卖?”
“卖!也要看你有无命来买!”
刀客骤睁了双眼,出掌一击刀柄,那刀如惊雷掠地,横飞直斩向那青年腰部!
客栈里哐当一声震了满座喧哗,说书人再拍醒木,断喝道:“尔等可知,四十年前东魇第一次举教来犯,兵至屿旸城遭截,那场屿旸会战?”
下头酒客不住拆台:“屿旸一战惊天下!这江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正是!”说书人滔滔不绝道,“当年东魇就是靠那等惑人心智的邪法,沿途收编邪魔恶徒无数,声势惊人。当时江湖诸多群侠尚在裕阳王府贺寿,赶之不及。还是初任盟主之位的江贺东凭一几之力,召屿旸城附近帮派誓死防守,血战半月,连斩东魇堂主三人,最终布下奇阵,辅以奇谋,诱杀魇魔,击退邪佞,得使江湖苟延而今。拘邪舍也便是那时才名噪江湖的。”
思及那场恶战,在座一些上了年纪的酒客均是唏嘘不已。
那说书人却不住摇首喟然:“然则你们都道那场会战乃江盟主所为,殊不知那时江盟主已为东魇暗害身中剧毒,正于芍药
师的百草谷里刮骨疗毒,哪得**参与那等恶战?”
满座皆惊:“那是——?”
说书人朗声道:“却是那南华客顾青云乔装易容成江盟主,为聚人力齐人心,拖延半月,候来丹溪庄主钟家兄弟等人!再设机巧奇石阵,凭他三人联手,终得使前任东魇教主赫连奇命丧阵中。”
场下有人奇道:“这顾青云既有如此本事,为何在这江湖连半点名声也无?”
说书人眼一眯,又一声长叹:“只因他不好名利,便做了侠义之事也多借江盟主之名——曾登青天揽皓月,偶得机缘归南华。他既曾为南华客,又怎会贪红尘是非?”
一门之隔,酒肆之内说书逗趣乐陶陶,酒肆之外白刃相接闹纷纷。
飞索斜出似流星贯空,一甩一卷猛将那刀袭来的九环大刀倒击了出去,那刀客猛地直挺立起,一把擒住飞来的钢刀,横刀胸前,嗝一声喷出酒臭熏天,他醉眼半睁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那圆脸青年,嘿地一声怪笑:“七情魔里极乐客,你自封极乐,可有我饮这美酒来得乐?”
圆脸青年抖袖间流星索缠回腕上绕了须臾,又似灵蛇出洞,探首打一个幌子,摆尾间索链末端系着短刃便似毒蝎甩尾,突地向刀客颈间缠去。
圆脸青年笑道:“你这美酒再乐,也是如幻泡影。世事皆苦,哪有死来得乐?”
九环刀拦肩那么一砍,连刃带链顺势卷绞,直把那长索拽绷得笔直,气劲隔着刀身震得钢索嗡嗡低鸣。
圆脸青年振臂后扯,长索陡如铁蟒,缠得大刀格拉直响,连带着其上锈铜铁屑刷拉拉往下直掉。
两人分扯着刀索一端,各自发力。
刀客眯着双醉眼,张口便骂:“我乐不乐关你屁事!”
“我既是这七情魔里极乐客,自然掌着这天下乐事。”圆脸青年笑面温和,“你若说生乐,我便觉你死更乐;你若觉死乐,我便让你活着乐。”
刀客仰天大笑:“好大的口气!”
他握着刀的宽掌猛地使力,粗臂筋肉骤然鼓胀,刀上九环应声锵然齐鸣,嗡嗡叮叮震得人头晕目眩。他力之所至所向披靡,顷刻间与他对峙的那节精钢索链竟是从首至尾节节断裂,圆脸青年登时面色难看,急急后撤,险险拽回剩得小截刃尾的钢索。
眼见那圆脸青年败势将定,刀客面露讥笑,熟料他背后倏然探来一勾弯刃狠地照着他脖颈削割而去!
刀客酒劲上头,摇摇晃晃,也不见有甚动作,身形倏闪,一瞬相避,露出身后藏着的人。
那是个天生怒相的青年,长着一张黑脸,一对横眉,一双竖目,他手里握着把鸡刀镰,鸡嘴鸡冠幽光荧荧明显淬了剧毒。
他偷袭不成,索性放开手脚,一把刀镰连钩带挎,鸡冠鸡嘴连啄并缠。
刀客冷笑连连,九环大刀握在手,大劈破锋刃,横挥使拦腰,大开大合直打得那人措手不及,忙翻刃拦挡,可那细弯的鸡刀镰怎挡得住横扫千均的大刀,是以下一刻他就如秋风凋叶,蓦地给扫到了对面饼铺里,砸得是锅翻架倒,险些倾得一身滚油。
“极乐不得便生怒,”刀客嬉笑道,“奈何这怒也是病猫之怒,可笑可笑!”
他话音刚落,迎头一柄七星钉耙猛地击来,钉耙头分三钗,钗上有七枚圆币,挥起来叮当作响,一压一铲,如猛虎出山,刀客举刀相迎,压刀相挡,气力到处三两下打得人退败连连。
使钉耙的那人一张眉眼耸拉,唇角下压,天生一张苦相,似已尝世间百苦,哀哉悲哉。
“极怒之后生极哀!嘿!”刀客打得不甚耐烦,一振大刀,喝道,“要上一起上,藏藏躲躲,你东魇的人
莫不都是阴沟老鼠!”
他这声方尽,周遭霎时又多出了数名好手,索链、刀镰,钉耙、飞锥,奇兵异刃团团相围,那刀客醉醺醺手提把铜锈满布的九环大刀竟是于刀光血影间游刃有余,从容不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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