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账（1/2）

昆仑又下雪了。

山巅一点银白蜿蜒而下，浩浩荡荡盖满了山腰上的明心堂。于是碧瓦朱檐转眼堆银彻玉，冰封湖面下锦鲤望着墙边红梅落花无声，雪珠绵绵落下，世间的缄默尽归于此。

明心堂内一炉沉香燃得正旺，唐铭在一张

蒲团上默诵着道德经。她这个时间点本应该出现在礼堂集中自习，但她明显对集体活动有着抵触情绪。本着能逃就逃的中心思想，唐铭节节自习出现在昆仑各个人烟稀少的备用教室，反正昆仑这么大，总有惊喜等着她。

明心堂正对着昆仑主峰，万年不化的积雪被窗棂切割的支离破碎，一点夹风带雪的光映在水磨地砖上，一时之间竟辨不出晨昏。

风声有着细小的凌乱，唐铭的五感被这静谧无限放大，她向风来的方向望去，想看看是谁打破了这琉璃世界。

那人明明带着一身风雪，却有着不染纤尘的疏离，踏入明心堂的那一刻，漫天大雪与八百里昆仑便都成了背景。

落在她发间与睫毛上的雪花还没有融化，寒星点缀的凤眼冷冷一睨，眼角眉梢尽是清傲。只一眼，天光云影也逊色三分。

唐铭没有由来的产生了一种想要帮她拂去那些白雪的冲动，于是她向她伸出手，试图触摸到她的脸颊，但唐铭的手直直穿过了对方，什么也没有碰到。

梦醒了。

北京时间六点零三分，龙城的天还没有亮，深蓝的天空中几颗孤星在西沉的月亮间闪烁。唐铭在床上长叹了口气，试图将梦中残留的失落吐尽。

眼前的陈设有些眼熟，原木家具遵从着日式风格，但风水布局是昆仑的手法，一眼望去极简主义被发挥的恰到好处，她眨了眨眼，思维空白了几秒，这才想起来自己昨晚睡在了云敛的家里。

唐铭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的从客房里出来，客厅窗外的那条大河是黄河的支流。它在这表里山河上穿城而过，在万年的沉默中目睹着这座城市的兴衰。

“早安，云敛。”

唐铭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回头，云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客厅。两人并肩站在窗边，眼底是还未苏醒的城市，暖黄色的路灯下，脚下那条大河在残留的夜色中闪着粼粼波光。

片刻的宁静后云敛回应了唐铭的问候，她侧身看着对方，眼下有着淡淡的青色:“吐真剂的效力已经全部消失了，对吗？”

唐铭没有看着云敛的眼睛，有些逃避的盯着马路上一辆抛锚的客车，她点了点头说:“我已经没事了。你说吧，我在听。”

“你就是这样在听吗？唐铭。”云敛执意凝视着唐铭，她知道只有这样唐铭才敢和她对视，把那些隐藏在温和外表下的怯懦暴戾通通暴露在她面前，以最赤裸真实的方式和她相见。

“我从不知道你这么胆小懦弱，因为未来的一点不确定性就全盘放弃，唐铭——”云敛的语速快了一些，“我看你现在不光不敢看着我，心里也在同时盘算下学期霍格沃兹开学你怎么能退学吧。”

“不是我要放弃，我走不下去了，我的人生不是tutorial?mode。你有千年世家做后盾，你有百年一遇的天赋做底子，你总是这样，云敛——”

唐铭被这么一顿剖析逼得口不择言，再没有别人比云敛更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分开的这些年中滋长的那些悔恨和委屈到头来化为了最尖利的伤害。她的双腿微微发颤，暗红的戾气在她周身实质化的涌现。没有由来的暴怒到底还是冲上了头，唐铭终于肯把自己撕裂，任那一点真实在血淋淋的话语中绽放。

“当一束光照进黑暗中，它就成了黑暗的一部分。我自卑懦弱，生来就带着家族给我的暴戾血统

，伤人伤己。我拼命做个正常人，只有在你身边时才能笑也是笑，哭也是哭。你是那束光，但你从不属于黑暗，我会毁了你的。”

房间内的陈设像是在经历小型地震，桌上的摆件被震的摇摇欲坠，唐铭脑中尖锐的痛楚四散开来，双腿一软单膝无力的撑在了地上，她在大口喘息，极力压制着由这情绪勾起的破坏。

“这么多年了。云敛，我们为什么都不能放过对方，假装只是这一辈子的过客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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