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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裂(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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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数一二三。”林潮白淡淡的吩咐道,而后注视着树林某处,竖起一根手指。

“嗯!”陈默像是给自已打气般用力的点头,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小石头,学着林潮白微微弓起身,做好准备。

此时林潮白脸上突兀的染上了一抹纷杂烦乱的表情,宛如一片宁静透彻的水面,乍然砸进一块巨石后积攒多年的沉渣咕噜噜翻滚着泛起,转瞬间就搅浑一片。他心里有突如其来陌生潮流,就如他当初决意要除掉叶小倩时一样,心里有些空,有些冷,就好似在心脏某处突然洞出了一个巨大缺口,有什么东西呼啦啦不可逆转的流失出去,无法挽留,那种明晰确切但又难以阻止的失去什么的感觉让他抓狂。

他已经他已经不耐烦了。林岸生死未定,还在等着他,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和这些隐藏的杀手们纠缠,也没有闲情雅致带着身后一无是处的累赘逃难。

一切挡在他前面路上的人,都应该被铲除,都应该被抹消。对此,他从来都不留一点情面。

林潮白竖起的一根手指苍白而修长,骨节处突出,像峥嵘刚硬的一节枯木,宛如挑着招魂幡,他正要开口,然而陈默突然从背后拉住了他的衣服:“哥。”

林潮白一怔,脸色立刻变了。

“哥。”陈默扯了他半幅衣襟,指了指一个方向,低声道:“哥,刚才我看到那边好像有人,等下你跑过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林潮白微微转过;脸来,表情恍惚:“你叫我什么?”

陈默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有些忐忑:“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她惴惴不安的样子和没经过人世幻灭的眼神落在林潮白眼睛里,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已看到了林岸。那个在烈火般燃烧的夕阳下笑着对他招手的林岸突然就占领了他的脑海,他蓦地记起了那时林岸望向他的眼,也想起林岸笑着的,哭着的,悲哀的,信任的,绝望的,痛苦的,挣扎的眼。

那是一种忧伤夹杂着怀念的感觉。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从除了林岸之外的人身上感受到自已的感情。

这段时间以来,林岸执着的带着他去接触形形色色的人,经历各种各样的事,他也十分努力的学习试图去感受那些对他来说苍白且毫无意义的东西,他学习怎么与人聊天,怎么表达对他人的关心,怎么接受别人的关心,学着如何与人亲近,如何去遵守社会的约束,如何去理解包容然而这一切都仿似填鸭式的学习,他死记硬背的拗出一种有所收获的姿态,做出似是而非的伪装。

长久以来,他可以轻而易举的理解繁复缜密的数学逻辑,学会多门复杂的语言和精深的科学,然而唯独就是学不会那些简单的喜怒哀乐。在这段深处红尘人世的时间里,面对着纷乱人和事,他就像是最愚蠢的学生,茫然无措毫无章法的思索着该怎样反应,这种情况,应该要笑么,要怎样笑才合适呢?是开怀大笑还是轻声微笑?在另一种情况,就应该哭吗?哭到什么程度才对呢?该哭的呼天抢地,抑或是咬紧牙关呢?

这世上最难学的,是感同身受。

而现在,他从这声微妙的称呼中感觉了所谓的感情了么?

猛然间,心底好像有冰层碎裂的声音,在不知多少度春风暖意的吹拂下,他心底结冰的河像反应迟钝的孩子,后知后觉的开裂了。

那些鲜活的生命和感情从他眼神里慢慢的流露出来,沾染了他,漫过了他,覆盖了他,影响了他,囚禁了他。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汹涌的感情的冲击上心头,让他措手不及的失了态,恍惚起来。

继而,某种强烈的悔恨和后怕排山倒海的席卷而来,如果林岸死了,他就再也无法触摸到林岸的灵魂,就再也感受不到活泼泼,清凌凌,有血有肉有喜有泪,又爱又恨的林岸了。

他以前怎么会如此愚蠢,怎么会起了要亲手杀了他的念头!

那一瞬间突如其来的悲欣交集击中他的心灵,似乎有某种隔绝在他与世界之间的屏障裂开了缝隙,他第一次透过这斑驳开裂的隔阂,看到了这世界的美丽和残酷,目睹了着世界真正的样子。

也是第一次,他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已跳动的心脏中所蕴含的巨大的、繁多的、驳杂的、五光十色的想法、念头和感情。

那些隐藏在他天性和人类集体潜意识里的情绪和情感如开裂的冰河,夹冰带水,浩浩荡荡奔流而下。

“哥,你怎么了?”陈默望着他突然开裂崩溃的表情,怔怔的。

林潮白无知无觉的缓缓靠在树上,表情扭曲着,不断变换,无数的感情就仿佛烧开水后涌起的水泡,争先恐后的从他内心深处泛了上来,他无法自已。

“哥。”陈默眼神一撇,扫到了树林中的什么东西,脸色顿时变了一变,摇晃着林潮白,低声急道:“哥,你没事吧?有人靠过来了!”

陈默大急,她瞄见一个黑影悄悄的朝他们逼了过来,她甚至看到了树干后黑洞洞的枪口。她心中一时无措,急中生智,举起手中的石头,拼命地向外扔去。

石头砰地一声砸在近旁的树干上,然后滚落在地,在一连声的枪击中,

她强托着林潮白,向一旁的树丛躲了躲,用身侧及膝高的草为自已遮掩。

然而他们的位置已经暴露给了附近那管枪口下。一声细微的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陈默猛然被人扑倒在地。在渐渐到来的沉寂当中,陈默感觉到有温热的东西留到了自已脸上。她一惊,以为是鲜血,探手摸去,却摸到一手透明的晶莹的液体。

他在哭?

他感觉到身体上方那个人肆意流淌的泪水,流到了她脸上,她勃颈上,流到了她心里。

轻轻的,她张开双手,慢慢的拢住了他,像是拢住了一个忏悔的罪人,一个迷途后又回归的孩子,一个慢慢温暖起来的灵魂。

林潮白俯身抱着身下温暖的身体,感觉到子弹擦过耳边时呼啸的声音和子弹入肉时撕裂的痛苦。他在这样的枪林弹雨中挣扎,他挣扎着活命,挣扎着逃脱。

他知道了生命的短暂和脆弱,知道人会死,知道人会被救赎,人会惩罚、会慈悲、会作恶、会迷途、会互相伤害、又会互相帮助、会受伤、也会痊愈、会守信、也会背弃承诺、会强大无比、会胆小懦弱、会在活中死亡、也会于死中求活。

人心中会住进天使,也会住进恶魔。

那一瞬间,他经年不愈的伤口里开出的血色的花、滋生的黑暗的影、纠缠的无止境的痛苦,呼啦啦一一展现在眼前,他不再受困于过去也不再逃避未来,他拥有当下、拥有现在。他是天底下无所不在的芸芸众生,也是孤独唯一的我。

我是痛苦、是挣扎、是黑暗、是欲望、是固执、是不完美,我又是希望、是善良、是治愈、是隐忍、是放下、是寄托。我是一切的善,也是一切的恶,是光也是暗,是从古至今唯一不变、拥有一切而又空无一物的我。

我是狂喜着生、哀恸着死。我是似是而非的结局,也是荒谬不堪的命运。我被人影响也影响别人,我受外物塑造也在改变着外物。我主宰着我,我又主宰不了我。我可以一帆风顺步步高升,也可以低沉徘徊,永不得志。

我渺小如尘埃,却又是容纳须弥的芥子。我胸怀一切,却又对小事斤斤计较。我谦虚、我骄傲。我卑微如尘,我又高贵如神,我是唯一,也是无穷。

我就是我,哀痛的、疯狂的、执着的、恶毒的、受伤的、残缺的、伤痕累累的我,我被人恨,也被人爱,我杀过人,又救过人,我恨过人,也爱着人,我强大却又弱小。

我是区区人类。

我是一颗种子,开出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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