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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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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知谨将刘效的衣裳仔仔细细打理了,码在一只素净的衣箱内,而后又转而去拾些细软。这间屋子日常之物一应都齐全,一架镂花的木柜上头搁着一只盛水的瓷碗,知谨半歇下来,捏了瓷碗来浅嘬一口。

他原本是不配点香的,但他还是从不知那个犄角旮旯里摸了一支香出来,颤着手点着了。

这个时候,刘效正在前厅议事,左右一概屏退。不出几个时辰,车马便要冲开城门,携着王爷和他回蓟州去,他便自在屋里整顿行李,好教不闲着。

他是从王爷自小起就跟着他的,从京城到行宫,自行宫回到京里,最终又在蓟州歇下。王爷从前爱香,大多是些发腻的富贵香,矜贵得很,要专门用鎏金的炉子,先沉上薄薄的一层炉灰,再行点上。因着那香极具攻城略地之势,总是烧不了半刻便得收拾了移出屋去,知谨总是贪这一时半会的黏腻,把香择出来,再容它在鼻子底下烧上些时候。

后来王爷回到京里,话少了些,好艳香的性子也淡了,通府上下,一律改换沉香、檀香之类,整日里烧着,活像进了庙里。他却是不肯嫌弃的,成日歇在刘效屋子边上,一半是为了服侍方便,另一半则是为了嗅上那么一口味儿。

瓷碗清凉,不着意地冰了他一下子,他回过神来,方觉自己失了分寸。

“这是什么香,教人发晕。”知谨起身往香炉行了两步,正欲将香熄了,而后却又是神思一转,“这香怪熟悉,腻乎乎的。留着也无甚大碍,待它燃尽了罢。”

于是他复又着手拾掇自个儿衣物。他一件件将衣裳抖开,上下铺平,再行整理。他虽说行事总畏手畏脚,可好歹尚算手脚麻利。况且他自个儿的衣裳,并不用太怎么费心,故而一炷香还剩了大半截,他便已收拾到最后一件,只待统共用包袱装了,便可歇下。只是这时,他摸着了一只布包。

与其是布包,度其大小,不如说是针线包。

檀紫色的。

知谨怔了一会,前情后事尽数一股脑倾覆而来了。夕阳下,马背上,一字一句,一言一行,在京这么些天,不过暂且耍上了捉迷藏,一直见缝插针地钻进他一颗心里,以心头血滋养孕化,只需一个药引子,便陡然蓬勃猛烈地生长起来了,乍来如同钱塘大潮,冲天掼海,无处不往,无所不能。他的心原本并没有几钱的价,只是皆因藏进了这发涩的一嘴甘苦,变得琼浆玉液也不能及了。

他忽的觉得鼻头一酸,眼前如同置身雾中一般迷蒙了,那只针线包被他死命攥在手里,里头的针虽小却利,突破了布料子,直扎得他要渗出血珠来。

那炷香依旧直挺挺地立在香炉里,味儿是腻的,连带着烟气也是腻的,缠缠绵绵地从炉盖里头渗出来,滞涩而缓慢,又夹带着点蜜似的样子。

眼泪是在哪一刻落下来的,知谨记不清晰了,只晓得待人来唤时,掌心早已濡湿了,连带着针线包一起,混着不只是泪还是汗的苦,杂进了不知是痛还是病的甜。

世间唯甘苦相佐,才是真情。

“知谨小哥!”那小厮胆子小,又与知谨不甚相熟,不敢惊扰了他,只隔着门窗在外头,“小哥,王爷叫呢。”

“哎!”知谨连忙答应一声,又瞅一眼自个儿被创的掌心,心下暗悔。以刘效的眼力,即便如何遮掩,也必能被他瞧见。此后便又要再撒一通谎,再惹王爷生一次疑。他一面心下寻思着对策,一面抹了泪,将香熄了,推门往刘效那里来。

刘效正兀自想着事儿,玉色的茶盖间或轻磕茶碗,有如腕边惊弦,指间落珠。知谨从外边侧身进来,一见这光景,便自行噤了声。他行得缓慢,半晌方绕到刘效跟前,只侍立一旁,颔首低眉,

静若一尊彩像。

又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刘效许是想罢了事儿,回转过来,一打眼便瞧见知谨,不见喜怒地道:“你点香了?”

知谨心里登时一颤,他垂着脑袋回道:“我见屋里尚有一支不知从哪儿拾出来的断香,王爷又在会客,不敢呈给您,便先行试了一试。”

“嗯。”刘效沉沉地应了一声,又侧过脸去,“像是旧年用惯的味道,没甚新奇,你自个儿收着罢。”他撂下这一句话,复又吩咐道:“方才邢府遣了管家来赠礼,你瞧瞧去。”

知谨吐息几口,回身见屋中央搁着一只中等大小的錾银的箱子,便奉命打开来。却见里头层层叠叠的华裳美服,竟是纳四季于一处,聚四海于此方,花纹之繁复,丝线之精细,着实难见。知谨不觉愣了,去瞧刘效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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