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2）
八十年代末荔城的夏日，是烫的，是湿的，是甜的，是属于十九岁的方华。
马路两旁站着歪歪扭扭的梧桐树，它们看上去又老又笨重，是那些工地里的民工常来休息乘凉的地方，但方华一次也没有见到过那个男人，她每天都打扮的像是个从城堡里跑出来的小公主，扬起尖俏的下巴，面带不屑的看人，她拜托司机不要来接她，这样每天放学的时候就可以在工地里多停留一会儿。
“哎哟！阿正的小娘子又来啦？”时间长了，那些五大三粗的民工都晓得她了，她让人去喊男人，但男人从来不见她，或者埋头干活，或者躺在屋子里不出来。
“哎哟喂！这阿正真是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让方家的小女儿这样心心念念，偏偏他个榆木脑袋还不领情，让人家小姑娘天天在这大热天里跑来跑去。”
方华指挥司机从车上搬下来一瓶瓶汽水，发给那些民工，自己则拿着干净的白毛巾走向男人。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啊！”方华走到男人身边，把毛巾硬塞到他的手里：“我来了这么久的时间，连你的本名都不晓得，我已经这样低声下气的求你了，日日来看你，你怎么这样冷血无情。”
男人低头握着手里被冷水打湿的白毛巾，他紧紧的攥着，半晌，吐出话来：“周正，我叫周正。”
方华又是欣喜又是惊讶的望着他，半天竟然说不出来话。
“你....”
“我晓得了！我晓得了！”方华一点儿也不嫌弃男人满身的臭汗，猛地扑上去就想抱住男人：“周正，周正，周正...我以后每天都要说你的名字说上一百遍，一千遍，你也要说我的名字，但是一遍就好，一遍就够了，你、你晓得的吧？”方华的脸颊悄悄红了，把头埋在男人的怀里，拼命的想要感受属于男人的气息，她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带着羞涩和快乐：“.....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我每天看你在工地工作，太阳晒着烤着，你的汗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我好心疼呀....周正，阿正哥哥，你愿意和我....”
“——不行！”周正一把推开方华，他眼神惊慌，连毛巾都胡乱的塞进方华的怀里。
方华不可思议的看着周正，眼眶迅速的红了：“....为什么要拒绝我？你、你怎么能拒绝我，我这么喜欢你，甚至爱你，我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
周正摇摇头：“你误会了，你也不知道什么是爱。”
“我误会什么！”方华大叫起来：“你如果不喜欢我，对我没有好感，你怎么、怎么会在那天救我，帮我擦伤口，背我回家！”
“我救你，是因为我看到了你，你让我想到了我的妹妹，所以我不能坐视不理，你的伤口，背你回家，既然我帮了你，就是好人做到底，就算我帮助的是个男人，我也会这样对待他，你我只是逢水相萍，你感谢我，我接受，但请你不要再每天过来，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了。”
方华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她捂着自己的脸哭，像是世界末日要来了，哭的要死要活，泪水四溅：“什么....什么你的妹妹，我是我，我是方华！”她捶着自己的胸口，撕心裂肺的朝着周正吼叫：“我喜欢你，我爱你，这些你怎么能说是奇奇怪怪的话！我把我的真心交给你，你连看也不看的把它碾碎，周正你听好了，我就是喜欢你！我要嫁给你！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都不会善罢甘休！”
少女一双红眼，手背狠狠擦过湿透的脸颊，她盯着周正，就像盯着猎物，庞然不顾别人的目光，在周正都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一把飞扑上去，搂住周正的脖颈，对着他的下颚狠狠咬了一口。
周正疼的大叫一声，方华眼疾手快的又从他的身上跳下来，她笑起来，雪白的牙齿里还渗着血丝，她那样深深的看了一眼捂着伤口的周正，转身像是蝴蝶一般轻盈的离开了，消失在周正的视线里。
这是一家小旅馆，比不得酒店，但却干净舒适，老板娘撑着下巴眼皮耷拉着盯向前方的小电视，里面的人像是在演什么诙谐小品，把台下的人逗得哈哈大笑，他们扮丑扮怪，还要严肃一张脸继续演下去。老板娘身后有一张沙发，沙发上躺着一个熟睡的男孩，他盖着薄棉被，长长的黑睫毛垂下来，睡得安静。
“叮铃”一声，老板娘抬起头往门外看去，她看到两个身形挺拔的男人走进来。
和他们的样貌一比，老板娘打眼扫过电视上的主持人和演员，太不值得一提了。
“这么晚了才来？”老板娘笑着：“荔城有这样晚的火车吗？”
他们都很沉默，尤其是稍微矮一些的男人，带着一顶黑帽子，压着脑袋，老板娘只能看见他线条流畅的下巴和细长的脖子。
“一间房，一张床。”这时个子高的男人打断了老板娘的视线，这是个长头发的男人，还有点没刮干净的胡子，老板娘想到，就像是电影里那些癫狂的艺术家。
老板娘愣了一下，她把目光放在这个声音低沉的男人身上，问道：“一张床？两个人吗？”
男人不说话。
“我们的大床.....也不是很大，两位的话....”
“我这样要求有问题吗？”男人冷着一张俊脸，结束老板娘的自言自语。
老板娘慌忙回答：“没问题，没问题。”
“起来了，起来了。”老板娘转身去叫醒正在睡梦中的男孩，她拍打他的后背，一下一下的用力，男孩睡眼惺忪的从沙发上坐起来揉揉眼睛，他低低地说话：“...妈妈。”
“妈妈什么妈妈？”老板娘坐在板凳上嗑瓜子：“快领着客人到房间里去，大床房，别记错了。”
她刻意的说下这四个字，眼神不自然的瞥向那两个男人。
他们却像是完全不在意她这赤裸鄙视的目光，甚至高个男人还自然而然的环住另一个男人的肩膀。
男孩慢吞吞的从沙发上起来，他眯着眼睛去找钥匙，然后像个幽魂一般飘向楼上。
老板娘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两个男人跟在自己儿子的身后，一言不发的上楼。
她鄙夷的啐了一口，把瓜子皮吐在地上：“什么恶心人的东西！”
男孩安静的上楼，走到三楼的拐角处，他停下来，微微踮起脚尖把钥匙孔插上钥匙，打开房门。
“先生，到了。”
他还是没有睡醒的样子，说话也昏昏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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