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不召骄(1/2)
申城的老房子很有自己的特色,与京城的平房可谓是南辕北辙。
王贵召对申城的街景很是新奇,这还是他第一次来申城,上一次看到差不多的南方建筑还是他以前去鉴湖玩的时候。
车渐渐地往郊区外开去。
早上下了迷蒙细雨,等王贵召一家三口摸到人家门口时,两个男人的头发已经都湿透了。
应晴摸了摸一脑袋的水,暗自庆幸自己现在不是在生理期。
王贵召听他爸说过,姑奶奶和姑爷爷住的地方还算阔绰,按王贵召的想法,估计是个郊区的小二楼。没想到……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红瓦朱门的摩登小洋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王贵召又转头看了眼他爸,他注意到,王荣国的侧脸在看到这栋小洋楼时一下子凝住了。
三口人往前走去,洋房的拱形门口两侧各有一株小叶女贞,洋房一侧还有着已经枯黄的草坪和一地的落叶。
王荣国站在门口沉默了一会,毛毛细雨渐渐打湿了肩膀,他几不可闻的地叹了口气,接着伸出了僵硬的手按响了门铃。
这是无线门铃,发出的声音也很有年代感,特别像王贵召在翡翠台里听见的门铃声。
王荣国只按了一下,里面便传来了一阵下楼的声音。
接着,门被人打开。
出来的是一位头发斑白的奶奶,应晴看着她,心想这应该是老公以前总是挂在嘴上的老姑了。
王荣国的大姑名叫王梅花,比王荣国的父亲大了十五岁,今年已经七十二岁。二十出头的时候嫁给了一位比自己大了七八岁的学堂先生做媳妇,这位先生就是王梅花现在的爱人,姜景东。
王贵召注意到,老人家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先是激动,接着在看到来人后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但那种情绪一瞬间就消失了,老人家颤颤巍巍地动了动嘴唇,千万句话都卡在了喉咙里,顺着她吞咽的动作堵了回去。王梅花悠悠一叹,脸上似喜似悲。最终还是伸出了布满皱纹的手,手王梅花下垂的眼睛里有了雾气,看到自己的亲侄子,她对着王荣国流出了两行泪水。
王荣国的眼神有了变化,声音微颤道:“大姑……”
三个人进了小洋楼里,王贵召一家坐在沙发上,多少都有些拘谨。
王梅花要给他们倒茶喝,王荣国摇头道:“别忙了。”
王梅花擦了擦眼角,把所有的酸甜苦辣都咽回肚子里,她看了眼应晴和王贵召道:“还没吃饭呢吧?”
王贵召发现他这位姑奶奶的发音有些奇怪,像是东北话,又像是申城话。可能是在申城待了大半辈子的缘故,所以早已融入了当地。
应晴客气道:“来的时候吃了点。”
王梅花“哦”了一声,眼尾的皱纹加重了些,她的眼睛已经没有年轻时那样招惹小伙子注意了,眼睛一旦呈现了老态,这个人就彻底年轻不回去了。
“你姑父。”王梅花坐在小沙发上侧头看着王荣国说,“他在给你们做饭呢,你闻闻看,是不是韭菜盒子的味道?”
提起这个,王荣国心头一酸,他点了点头,也没有说话。
王梅花心中发苦,接着就说道:“小二子,你妈怎样啦?”
小二子?王贵召暗自闷笑,他爸还有这种小名呢。
王荣国听到这个称呼,喉头一哽,他的鼻孔放大了一圈,差点没说出话来,“还好。”
这时候,姜景东单手端着一盘子韭菜盒子,另一只手拄着拐杖从楼上颤颤巍巍地走下来。
王荣国默不作声地走上前去,从姜景东的手里接过那盘韭菜盒子,轻声地问道:“厨房里还有么?”
姜景东戴着一个老花眼镜,头发白了大半,八十岁高龄的姜景东和十年前比起来差别太大了,这种变化让早已做好准备的王荣国也不由得心头一震。他接过盘子,良久没有再次抬头。
姜景东微微转动了一下肩膀,慢慢道:“人老了,给小二你做个早饭也不行了。”
姜景东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目光依旧炯炯有神,他又转头往上走,嘴里念叨着:“还有两盘呢,就这一盘哪儿够你吃的啊,我还给你冲了牛奶,是成人奶粉,你姑姑昨天去超市买的。我知道你不爱喝这个,但总得补补身体不是?还有你那媳妇,你以前跟我写信,说她是南方人,我在申城……也住了这么久了,多少知道点南方食物,给她做的是蒸饺。还有豆浆,给你儿子喝的,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千万别随了你总是挑食。”
姜景东转头看了眼王荣国,眼睛里带了些暖意,“个子高了些,都超过我了。”
下面,王贵召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这座小洋房的内部布置,虽然看样子没有张爱玲所描写的洋房要奢华,但还是比起大多数人家要富贵些。王贵召不由得有些奇怪,来的路上听他爸说,这位姑奶不是以前给人做佣人的么?倒不是王贵召觉得这个职业有什么不好,只是他有些奇怪,为什么以这个工资可以在申城有个这种段位地界的房子,而且还是洋房。
王荣国上去帮忙了,下面只留下应晴和王贵召两个人,应晴从没见过这位长辈,两个人互相看着不免有些尴尬。王梅花倒地是年纪大,看见应晴只觉得心里高兴,对于小辈她向来是很温和,更何况这还是她亲侄子的媳妇。
王梅花轻声道:“孩子的全名是什么来着?”
说完,她对王贵召招了招手,示意让孩子坐到自己身边来,王贵召也凑了过去,王梅花摸了摸王贵召的发顶,想起了小时候的王荣国。
“小二也不跟我们说清楚,就说生了个孩子,真是让人怪着急的。”
“这是我和大国的儿子,贵贵,今年七岁了,刚上一年级。”应晴说道。
“贵贵?”王梅花看着王贵召,已经发黄的眼睛里充满了明亮之色,“这名字富贵,像是小二起得,全名是什么?”
应晴闻言看了一眼王贵召,偷笑道:“王贵召。”
跟着姜景东生活这么多年了,不能说王梅花也可以去做个先生了,但基本的成语她倒是学了不少。王梅花在心里琢磨了一下,突然笑道:“贵不召骄?这可不像是小二能取出来的名字。”
刚从楼梯上下来的姜景东听到老伴的话也跟着笑了出来,他用拐杖点了一下地,手里还拿着一杯热豆浆,身后的王荣国右手撑着一个端菜盘,左手拿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跟着前面的老人一起走了下来。
这时王贵召才仔仔细细的看清了他这位姑爷的模样。
姜景东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格子衬衫,底下穿着一条卡其棕色的西装裤,脚上的皮鞋擦得锃光瓦亮。八十岁了,背部有些微驼,可整身衣服找不出一丝褶皱,像是每天早上在穿他们之前都会用熨斗熨烫一遍,或是平时晾挂衣服就很注意。老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知识分子,可能是比谢老爷子还要年长二十岁的缘故,这多出来的二十年风雨凝结在老人的身上只留下了实质,这让他更像个文人了。
可姜景东这位八十岁的老人一笑的时候,反倒像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小孩,主要是他下面缺了两颗的牙齿实在是招人发笑。
姜景东一遍把豆浆放在餐桌上,一边笑着说道:“贵不召骄,富不期移,挺有意思。”
他转过身来招呼着坐在沙发上的几个人,“来,快来吃,尝尝我的手艺。”
几人上桌后气氛有些沉默,过了会姜景东才问道:“原先不是这个名字吧?”
应晴愣了一下,接着瞄了一眼王荣国,见自己老公脸色微微一红,这才笑道:“对,之前叫王奥迪,再之前叫王宝财。”
王贵召嘴角一抽,王奥迪这个他知道,这个名字被他爸妈就当小名私藏了,可这个王宝财他倒是真的从没听说过。
王梅花吃着韭菜盒子笑了起来,好像就回到了王荣国小时候一样。
姜景东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白教你了。”
王荣国看了看跟着笑得最欢的儿子,微微冷哼了一声,这一声让王贵召顿时怂了下来,二话不说开始低头啃韭菜盒子。
姜景东摇了摇头,“脾气还是那么大,都做父亲的人了,怎么都不知道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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