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谋星动 二(1/2)
"大家有疑问就提来一起思虑,若无疑问,我便会接着往下讲。"苏先生说到。
"先生,学生目前并无疑问,但是比较想要知道这两兄弟之间的更多事情。"子望没说,他觉得这两兄弟之间的情感让人觉得有些与众不同,尤其是穆时邕对穆晏清。
"先生,我有疑问,穆晏清、穆时邕和是不是和这本史书的作者穆岁定有关联啊?他们都姓穆。"肃苒问道。
"这个疑问,暂时不解。"苏先生回答到。
"为何?"这句回答让许多小童都出声询问缘由,往日先生绝对不会不解答他们提出的问题。
"并非是故弄玄虚,也并非是糊弄你们,更并非是我不能解答。只是我们接着往下说,你们自会知晓。"苏先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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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穆时邕早早地躺在了穆晏清的床上。此次入宫,将要分别整整一年,他从来没有和穆晏清分别超过十天。
如果,舍不得有极限,或许就是现在。
他知道穆晏清胸有鸿鹄之志,每当他听闻百姓因战乱饱受苦楚之时,都会深感痛心。他的表兄,此生的梦想就是这天下晏海清河。
每个人都会有梦想,或许是与生俱来,或许是后天形成,或许是容易实现,或许是需要付出许多努力,或许是穷尽此生也难以做到。他表兄的梦想,固然不排除十载圣贤书的熏陶,也不排除天下所有文臣谋士的共愿,但是他就是知道,他的表兄是个胸怀天下的人,正如天谋星命所指。
他其实没有真正思考过自己的梦想,他觉得,若是他自己可以选择,其实基本在圣贤框定的那些范围之中,有想过一朝成名,有想过位极人臣,也有想过桃李天下、青史流芳。不过现在,在这分别之际想想,他最大的梦想,其实就是和穆晏清一起共享太平盛世而已,或者说,和穆晏清不分离。不分离似乎有些矫情了,修正一下,自己只要能够看到穆晏清的身影,看到他安好,就很幸福了。要是两个人可以一文一武,安邦定国,那就再好不过了。
穆时邕自己没有接触过什么女孩子,他不清楚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但是他粗浅地认为,喜欢一个人,最基本的就是愿意接触他,是不舍得离开他,是怕他受伤害,是愿意和他、甚至替他承担责任乃至痛苦。那这么看来,他挺喜欢穆晏清的。
如果说他的记忆是从三岁开始的,十二年了,人生又有几个十二年呢?十二年都和穆晏清在一起,是他今生今世最大的幸运了吧。他不清楚穆晏清的想法,但是穆晏清从来没有推开或者拒绝他什么,那就是不讨厌他,甚至自作多情一点,就是喜欢他的。
虽然他阅历不够,但他还是清楚这种感情和袍泽、知己、至交之间的感情有本质的区别,这是种喜欢是共度一生的那种感情。而且,如果别人问他对穆时邕的感情,一定要他说实话的话,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说"喜欢"。
对穆时邕,他思来想去,这些年的相处概括起来也挺容易,就一个词--"甚幸"。
这么优秀的人,是自己的表兄,真的是与有荣焉。
穆时邕对着镜子,散下头发,竟然泛着淡淡的银色。他年岁越来越大了,快要瞒不住了吗?能瞒多久是多久,他答应过爷爷,这是最后的底牌了。
"邕儿?睡了吗?久等了,收拾东西到现在,有些晚了。"穆时邕常常觉得,穆晏清的声音是十乘十的温柔,虽不似自己那么清亮,却十分有力度,但是听起来还是很舒服,即不像是个自傲欺人的,却也不像是个软弱好欺负的。"儒雅中和"二字,最为妥当。
"没睡,在等表兄。"穆时邕道。
"我熄灯了?"穆晏清问道。
"嗯,熄灯吧。"穆时邕道。
"好。"穆晏清小心吹灭了烛火,翻身上塌,刚一躺下,就被人拦腰抱住。
"还像小时候一样怕黑?"穆晏清记忆中的穆时邕,很是怕黑,怕到半夜醒来紧紧抱着自己不撒手,直到自己觉得喘不过气来从睡梦中醒来后,不停地和缓地一遍拍着他的背一遍温声安慰他,才会稍微缓解一点点。
"嗯。"小时候是怕黑,现在是怕你离开。
"那你便抱着吧。"穆晏清翻了个身,面对这穆晏清躺下,回抱住自己这个身形瘦弱的表弟。
穆晏清觉得不知怎么的,今天的穆时邕格外黏人。
穆时邕本来想叮嘱穆晏清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但是穆晏清的床实在是太温暖了,他刚想开口就不争气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穆时邕醒来的时候穆晏清已经走了,枕边有一张给他的小笺,上面的字迹是灵动的楷书。都说字如其人,虽然=穆时邕觉得自己的这个形容有些不符合穆晏清稳重的个性,但是穆晏清就是把方正的楷书写出了灵动的气息。或许,这个在自己表兄稳重端庄的外表之下,是一颗飞扬灵动的心。
信上如是写道:
邕儿,别离实苦,亲相送更加,故而未扰你好梦,见谅。
此去吉凶未卜,定会多加小心,但更望君珍重。
就此别过,祝好。
于穆时邕而言,这短短三行,实胜过万语千言。他最喜欢的就是穆晏清,而他最喜欢穆晏清的莫过于穆晏清的温柔,不是水的温柔,而是山的温柔。这份温柔之中,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让他甘心沉溺于其中。穆晏清想他安稳,想他多睡一会,怕他禁不住亲自送别自己而神伤,不是轻柔地安抚,而是稳重地安排--愿你安稳,我自入宫;想你多睡会儿,那我悄声离开;你不必来相送,我留一笺相告。
对穆时邕来说,这些是他表兄作出的不容自己更改的决定与安排,也是处处温柔入骨的宠溺。
梦想不论,有你在旁,便是晏海清河、六合时邕。
一晃十个月过去了,十日一封书信往来一直好好地,甚至年节的时候还寄了几幅对联来。虽然对联的字迹较之平日的笔力稍为有些浮,但是穆时邕以为大抵是天寒之故,气息没有运开。
这一日,大雪,来信突然中断了,宫中也没有任何消息。穆时邕以为是雪太大,送信的人没有来送。他近日来十分清闲,从早至晚竟然无人打扰,当第一个"访客"府中的老主事深夜敲响他的房门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了。
"何事?"随手披上大氅,穆时邕打开门,实在太冷了,好在屋内炭火足。不过,当他看见穆晏清写给他的对联被风吹落在地上、上面覆着一层薄薄的积雪的时候,他完全顾不上雪大,也顾不上风寒,速速跑去捡起来,准备明日重新贴好。
"二公子,大公子出事了。"老主事一路跑来,急喘着气道。
"表兄?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穆时邕大惊。
"二公子换身衣服,快些去祭坛接人吧。"老主事道。
"好,快备车,还有一匹快马。"穆时邕一遍转身进去拿衣服一遍吩咐道。
"是。"老主事道。
穆时邕把衣服一把捞起就往府门跑,匆匆上了马车,在车上换好衣服之后,立刻对老主事道:"我骑快马先去,你们随后快些跟来。"
穆时邕当初听到祭坛的时候有些惊讶,但是时间紧急他没空问老主事。他现在一边驾马,一边想,也只能想到穆晏清怕是遇上了什么事,以往在宫中那些人不好动手,这次因为信件中断,不知什么缘故去了祭坛,就正好动手了。不过,祭坛比入宫程序上虽然你更为复杂一些,但是相比而言,深夜去也无需惊扰太多人,穆家本来就低调,不希望这件事闹太大,这样倒也好。
风雪在文人墨客笔下,有时绘就了绮丽无边的风景,有时通往了引人遐思的秘境,而有时却阻绝了道路、天寒心更寒。
"穆千秋府邸二公子,穆时邕。"穆时邕在刻有祭坛二字的高大山石前下马。
"穆公子来得迅速,这边请。"前来接应的贺旼光道。
"阁下是?"穆时邕跟着贺旼光直接进了祭坛,从小道往上走,并没有出现他认知和想象中那般复杂的入坛程序。
"我是祭坛紫微垣星师,贺旼光。"贺旼光接着道,"大公子的情况有些麻烦,二公子做好心理准备。"
"何人所为?"穆时邕问道。
贺旼光微微有些吃惊,不是"他受伤了?"也不是"他伤哪了?"而是直接一句"何人所为"。贺旼光暗暗吃惊,随即照实答道,"张府、田府和陈府的几位公子,说是为了上面出头,但是上面是谁不知。"
"君上可知?"穆时邕问道。
"明日便知,这边。"贺旼光答道。
"多谢。"穆时邕跟了上去。
当到达祭坛医属的时候,穆时邕还是有些受不住。
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牵肠挂肚人,瘦了好多,面色惨白,唇角裂开,有丝丝血迹,搁在旁边的衣裳是大片大片的血污,头上绕着纱布,整个人陷在床榻上,呼吸几不可闻。
如果这里不是祭坛,穆时邕真的以为自己来到了战地的伤兵营。
"我可以,抱着他吗?或许,他冷。"冷静下来,他问在一旁的医师。
"小心些,他身上,全是伤。"医师点点头。
穆时邕小心翼翼地上塌,缓缓地从侧面环住穆晏清,褪下被雪浸湿的斗篷,用大氅将床上毫无意识的人捂的严严实实。室内炭火这么足,他怎么还这样冰?他怎么还能这么冰?
"医师见谅,我表兄,现下如何了?"穆时邕轻声问道。
"这位公子,我能诊出来的,明面上,右腿骨折,已经接好了,有些肿,不碍事,左手的伤虽说看起来很重,但是好在割腕力道不深,出血略多了些,已经治好了,口腔处的伤许是被塞什么了用来捂住声音的东西,牙齿和舌头都没事,就是嘴皮裂开了。额头上是滚下阶梯的时候,磕伤的,不碍事。内里,诊脉来看,也就是两点,不过有些麻烦,第一是这个胃部,怕是伤深了,调理起来怕需费许多功夫,第二是这个体寒,调理了也不一定能好。"医师道。
"还有别的伤处吗?"穆时邕强行忍下悲痛,保持清醒,将伤情一一记下。
"这些身体上的伤,最终的结果大抵是与挥舞长剑、挽弓搭箭无缘。心理上的伤的话,第一,这位公子,恢复得再好,也不可能像当初那样了,性格上变化或许会有点大。第二,怕是心中会生出不好的情绪,至于能否调息好,难说了。第三,就是公子何时能醒来,得看他自己,他若是求生欲不强,也许很难,不过,总的来说,醒来的几率还是很大的。"医师叹气到。
"多谢。"穆时邕道,"那,我带表兄回府了,择日……"穆时邕还未说完,就被医师打断。
"不必了,皇甫家,济世行医,只索取必须诊费,并不受旁的好处,况且祭坛的诊费给的足足的了。公子,不必多礼。带你的表兄快些回去吧,病症和相应的药方,已经拟好了,意儿。"
"是。"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年将药方递上,是恣肆的行书,想来写的有些急,倒是不难于辨认。
"多谢。"穆时邕缓缓起身,将药方贴身放好,将斗篷披好。
"需要我喊些人来相助否?"贺旼光见穆时邕不似大气力之人,正想喊人帮忙。
"无妨,请问,可否借寝被一用?"穆时邕问道。
"可以可以,公子自便。"贺旼光道。他原以为少年带了人来相助,却见少年将床榻上的人用寝被裹好后,轻巧地横抱在怀里。
颔首致谢后离开,贺旼光引他下山。
穆时邕抱着穆晏清缓缓上了马车,轻声道,"表兄,我们回家。"
在穆晏清昏迷的最初三日之中,穆时邕衣不解带地照顾之余,也将穆晏清这一身伤的来源摸了个大概清楚。
信件中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每次占了大半篇幅的都是对自己的生活起居的叮嘱,对宫中的生活只有浅淡的几笔着墨。大多是些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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