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同类（1/2）

秦君一离开玄翎山的时间，很短，作为新生的开始，他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要平淡，在秦诛笑面前掉的几滴眼泪，像幻觉。

他是无鞘的利剑，出入人群之中，碰触即伤，从未觉得有何不妥。

秦诛笑也不觉得。

他待这位失散多年的侄子，亲如骨肉，天上摘星，水里捞月，秦君一开口，他就一定会想办法。

秦君一获得的全新人生，在云巅之上，万人仰望，他有行事无忌的权利，因为有人替他善后，荼饴堂，乃至荼饴堂背后的诛天阁。

萧皖楚坐在茗海仙府少主的位置上，这声称谓在他耳中如同讽刺，他不能提出任何的要求，任何的意见，更加不能进行反抗，只是背着一个虚名，任自己所谓的父亲所驱使。

一个是天骄，一个是傀儡。

萧皖楚的窘迫无所遁形:“君一，这件事，你没办法插手。”

秦君一模样稚嫩，笑得天真无邪:“我会自行判断，你毋需考虑。”

萧皖楚呆愣了片刻，道:“你不像十三岁。”

秦君一装模作样地掰扯着手指，向他晃了晃:“十四岁了。”

轻叹一声之后，萧皖楚只能徒劳地再次重复一遍:“不要插手这件事。”

秦君一皱眉道:“你过得很不开心。”

萧皖楚衷心地笑起来:“那很难。”

秦君一睫翼如黑羽覆下，盯着鞋尖:“因为谁?为什么不杀了他，又为什么不逃走?”

萧皖楚嘴里呛出不受控制的笑声，连带着咳了好一会。

秦君一也笑:“你笑什么，觉得我天真?幼稚?”

萧皖楚不置可否。

秦君一抬起头来，眼里纠缠混乱的情绪瞬间扫空:“我的确没见过什么世面，只屠过妖，记不得有多少了，人倒是最近才杀过…”

他顿了片刻，道:“也——没有太难。”

这事情过去得不久，还没翻过去，秦君一在王城街头，同两名修士搏杀，最后在两名修士合攻之下强行斩杀了他们所护的那名商贾公子，闹得满城风雨，在事情的来龙去脉未调查清楚之前，秦诛笑就把风声都压下了，荼饴堂多年清誉由此毁于一旦。

他刚回荼饴堂没多久，所以这件事情，本该被抓死成为荼饴堂的把柄，却因为诛天阁的出面，剩下的只有英雄出少年这类的褒奖之词，因为他是秦君一。

萧皖木的手指动弹了一下，抓住床沿探出半个身子，忙不迭地用袖子擦拭舌头:“什么东西…真恶心，像嚼烂了一具尸体。”

接过萧皖楚递来的茶水之后，他漱了好几遍，脸色依旧没有好转。

萧皖楚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被恐惧所掩盖:“君一，你…到底…”

萧皖楚知道萧皖木的情况，对方是不可能这么快转醒的，问题在秦君一的血上。

“他、咳咳，他怎么在这！”

茶杯跌落在地，瓷片四溅开。

秦君一浅笑:“来听故事的。”

萧皖楚拾坠着碎片，道:“倘若此事泄露，你有诛天阁庇佑，我们却什么都没有。”

“你想知道什么?”萧皖木挣扎着坐起来，眼睛发亮，“我爹的事吗？他是个衣冠禽兽，除了做人，什么都会。发妻不顾，骨肉不顾，成天做着取代诛天阁的白日梦！他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秦君一望着头也不抬的萧皖楚道:“你不阻止他?”

“总得要发泄。”萧皖楚将碎片收拾好，手帕擦了擦手，重新添了杯茶，杯中水面涟漪，将他的脸扭曲成一片，余音落下:“否则，人会疯的。”

秦君一挑眉，伸手去讨要那杯萧皖木准备的茶:“谢谢。”

他捧着热茶。

萧皖木也捧着，茶水由杯沿触碰到他的皮肤，打湿他的衣服，溅落在地面的水印上，他双颊逐渐泛红，充斥着愉悦与畅快:“他把我的肉剜下来，然后同其他的，不知道什么地方弄来的肉，缝合在一起，一碰就掉了，还会生脓、长虫子，你来晚了！现在不会掉了，诺你看！”

那截白皙的手臂冲他晃动，血迹被冲洗掉了，蜈蚣一样扭曲的伤疤不连贯的混乱爬着，在他的挥舞下像是活过来了。

“我已经不知道怎么才算活着了，你这么厉害，能帮我杀了萧河苇吗？！现在不行，我可以等，三年五年十年！等你能杀了他！或者…杀了我。”

萧皖楚猛然捏住他的手，推着他躺下:“我不会让你死的。”

萧皖木不悦地皱起眉头，脑袋却乖巧地往被窝里缩了缩:“你看，我哥多没劲。”

秦君一忽然撩起萧皖楚的袖子那截手臂完好无损，白日里见到的时候，衣裳也是干净的，他皱眉质问道:“为什么只有他?”

分明是同胞兄弟，遭受那种残忍对待的，却似乎只有一个人。

萧皖楚抿唇不语，是不想答或是不能答。

萧皖木两点眸子映着烛火像盛了两尾红鲤:“伤在我身，痛在我哥心嘛。”

秦君一又端起了茶盏，松开对方:“君一失礼了。”

萧皖楚尽可能地保持着沉着:“他是我们的父亲，对我们做任何事情，论得再大，依旧是茗海仙府的主人，外人无从过问，没有人，没有人能帮我们。”萧皖楚有气无力地坐在床边，话语间尽显惫态，“没人能帮我们的，血脉这东西，总是能扭曲人的判断，我们的理解是无法相同的。”

秦君一不依不饶道:“理由?无论是有所图谋还是单纯的虐待，总得有个理由。”

“是为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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