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2）
冬日里的雨是最恼人的，江沅只觉得脸上像是被无数细针直直扎入，刺入肌肤的寒意已经不单单是冷。眼睑微动，他硬着头皮侧过身，这才睁开眼来。额上的污血被雨水冲刷，顺着眉间却是入了眼，也糊了视线。
抬手抹去，却发觉身上早已湿透了，寒风不带一丝怜悯，吹得他直颤抖。江沅顾不得查看额上以及身上其他处的伤势，连忙找了个避雨之处，好少遭一些罪。他这番伤势实在是有些严重，直直地摔坐在一旁，手肘抵着时只觉得钻心的疼，怕是折了。调整好坐姿，他仔细查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艘船上。船艏挂了一面方旗，全然被雨水打湿，水雾间依稀可见一个谢字。
轻咳一声，他着了雨，身子冰凉，四肢无力，加上身上的伤势，这让江沅有些后悔先前的冲动之举。
昨夜他和往常一般采药回来，本想着阿娘生辰，便往街上的铺子处走。阿娘最是喜那家的杏酥，这是她身边的阿婆说的。阿娘她自小每逢生辰，家里虽宾客盈门，贺礼自然少不了，可她独独只希望别少了那杏酥。只是后来有了他之后，阿娘便不愿再过生辰了，更别说这杏酥了。
铺子临近码头，离家有些远，江沅加快了脚程，赶着早些回去，却不料在途径桥头时听到一些污言碎语。
“江忘胥可真真把自己当成嫡亲的江家人，呵，谁不知他是他娘野合出来的孽种！也就江家那糟老婆子把他当个宝贝，怪也只能怪自己儿子勾结贼人死的早，盼着那孽种好看护自己的家业，否则这江家后继无人，早该易了主。”说话的是何家的小少爷，何致远，沅陵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不过十六，语气狠毒，坐在那铺子前，周围是几个他的狐群狗党。
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何公子，事虽如此，可这话别叫江家人听了去。那江老夫人眼里最容不得沙子，若这些入了她的耳，咱们可有的好受！”江家在这沅陵地界，大抵是没有哪家可与之抗衡的，即使是这何家，也不过是为江家做事，要看人脸色。
何致远虽然忌讳江家人，但他们也不至于在沅陵每处都设了眼线，这口舌之快，他还是承得起的，“怕什么！我还不信这江家人无处不在了？”
轻嗤一声，江沅放下背着的药篓，一跃而下，正好坐在那何致远身后的位置，一脚踩在他凳子上。
何致远正欲喝茶，可江沅这一脚力气可不小，震得他手一抖，杯盏倾倒，茶水皆数扑在了他脸上，好不狼狈。身旁几人脸色皆异，看到江沅，都不敢说话。
“是谁！好大的胆子！”何致远勃然变色，一手将桌上的茶盏碗碟抹去，转身欲质问。
看到对方如此景象，江沅发笑出声，一手接过被何致远拂去的糕点，咬上一口，“唔，这竹香斋的杏酥当真是绝了！”话语间，似是不经意看到对方，故作惊讶之态，“呦，何公子，真巧啊！没想到你也喜这口。”
见是他，何致远有些心虚，身旁几人也对他屏屏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毕竟方才讲了他的坏话，若是江沅回去告发了自己，免不了要被父亲一顿责骂。虽然俩人结怨不是一天两天了，若真要撕破脸皮，吃苦不讨好的该是他，何致远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他连忙换了脸色，也不敢愠怒，唤了声，“江公子。”
江沅看他这般拘礼，有些不屑，将那杏酥咽下，又取下腰际的软鞭放在桌上，手却用了劲，也不放开。他偏过头，目光凛冽，说道，“方才何公子说的话，我可是听得一字不落。真是不巧啊，沅陵多犬吠，江氏除尽无，这江家自然是无处不在。”
“江忘胥！你什么意思！”何致远心性急躁，最听不得别人话里有话，指桑骂槐，当即就变了颜色。
“你不清楚我什么意思，你恼什么？”嗤笑一声，他回道。
见对方无言以对，拿起桌上的软鞭，解开了束缚，扯了扯，又说，“啧，我这人呢，从不记仇，一般有仇当场我就报了。你说，那番污言碎语我告了你爹，按往常，你不得去戒律堂领罚。我觉得也不必这么麻烦，不如就由我来替戒律堂好好教教何公子，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何致远一行人也没想到这江沅竟然会直接撕破脸皮，还有动手的意思。江家个个自小就习武，更别说这江沅了，江老夫人可是把身边最得力的人遣给他教学。平日里，何致远一人是万万不敢和他动手的，他依稀记得第一次与那江沅动手，自己吃了多大亏，论单打独斗，只怕落个单方面殴打。而这回，身边有四个兄弟，合起手来，总要挫挫江沅的锐气，好好为这些年被他踩在脚下出口气。
再者，如今江家无后，内部早就有人暗怀鬼胎，这几年麻烦事也不少。虽然每次有人提议让外家子弟接手，可那江老夫人仍是用江沅做挡箭牌。但这沅陵谁人不知，江沅是别族之子，而他娘更是未婚嫁就有了他，这本就是一桩耻事。且不论江沅往后是否认祖归宗，按江家祖训，也该轮到外家。而且这么多年，江老夫人虽待他宠爱有加，但到底实际没把江家交给江沅，怕也是有份顾忌。
这几年江家人心动荡，势力也不如往常，绝不会因为一个江沅就和何家撕破脸。
他朝几人使了眼色，他们平日里对这整日趾高气扬的江沅也心有不甘，何况有何致远带头，这几人胆子也大了几分。
得到同伴认同的眼色，何致远底气足了，一手掳过摆放在一旁的酒坛就朝江沅扔去，打破了着僵局，“江忘胥！此番定要让你知道厉害！”
江沅往后退了退，挥起那软鞭，力道十足，竟生生将那酒坛劈裂了。顿时，酒液四溅，酒香弥漫，他身前的衣襟都被沾湿了几分。
足尖轻点，江沅便跃上了桥头，将那药篓背上，低头朝何致远一行人说道，“何公子，这竹香斋可是你家的，你也不想砸了铺子，惹得你爹生气吧？咱们就寻一处空地，好好比划比划！“
说完，他便转身跃下桥头，一下顺着那河上的小船向码头行去。
“何公子，咱们真要和他动手啊？若是江家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其中一人有些胆怯，小心翼翼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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