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6：善良（1/2）
路灯的光芒投射在地面上, 光华与黑暗割裂地出现在陆倾的身上。他久久没有再开口，只是眼底噙着淡淡的透明色，在月夜下让他整个人的灵魂都好似笼盖上了一层薄霜。
苏梨大概知道，他说的故意的是什么。
她的脑袋有一点乱, 思来想去，小声问他：“季柔她……会被退学吗？”
“她必须退。”陆倾的声音没有情绪。
“……为什么？”
苏梨犹豫了一会儿, 小声地问了一句。
陆倾没有回答。
苏梨已经猜想到了。
就在不久之前，她把季柔送进了警察局, 却又失败了。到目前为止校园暴力并没有明确的惩罚措施，只是因为大家未成年，只是因为季柔是教务处主任的女儿，所以她依旧可以在学校里面横行无阻。
她做错了。
她本该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
而陆倾替她补完了最后一刀。
他从来都不是会那种粗心到会出错三道题的人，从她季柔接二连三地欺负的时候, 他就已经开始沉着地编制一张网，慢慢地引诱季柔踏进自己的陷阱里。
故意接近季柔。
故意让她知道自己出题的进程和试卷存放的位置和时间。
故意……让她入局。
她仍然记得那些活动课上, 陆倾与季柔漫步在操场边的模样。那时候的他眼角眉梢都是温柔，就好像是捕猎时的螳螂, 虽然举手投足都带着慢条斯理，但是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决定好了她的结局。
而现在，这个捕食者正站在她的对面，每一根睫毛都透着安静。
“……你这样, 不太好。”苏梨想了想，轻声道。
陆倾的眼睫飞快地眨了眨。
他竟然也会心虚。
苏梨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几秒钟之前他还张扬得近乎高傲, 只是一句话，他竟然就像个气球似的被戳破了么？
她看着陆倾。
苏梨的沉默，对陆倾来说等同于凌迟。
他短促地吸了一口气，淡薄的脸上渐渐地浮现出了一丝狼狈。
“苏梨，”他轻声叫她的名字，更像是他在安抚自己心里的躁动，他停顿了很久，才近乎呢喃道，“所以你知道了，我其实并不好。”
苏梨有些迷惑，看着陆倾的影子。
“温和善良，乐善好施，谦卑有礼，平和理智……所有人以为我应该具备的那些素质，不论是性格还是品行……我都没有。”
苏梨一怔，抬起头看陆倾的脸。
陆倾此刻脸上的狼狈渐褪，转而露出了一点点异样的骄傲偏执。他低头靠近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自私阴险，有仇必报，丑陋狰狞，贪得无厌……这才是我。”
陆倾用极其缓慢的语速吐出那些字眼。
在最后他轻声喘了一口气。
“你好，苏梨。”他轻声道，“我是陆倾。”
……
苏梨踏着月色一路小跑着到了家门前，再回头，陆倾的影子仍然还伫立在路灯下。
苏詹已经等候在门口许久，他的目光跨越盘山公路，直接锁定了远处路灯下的陆倾，最终从鼻腔里挤出了一声哼。
“爸、爸爸……”
“有电话。”苏詹说。
电话是季主任打来的，内容很有趣。
季柔的偷盗试卷事件和校园霸凌进局子两件事挨得实在是太近了，第一次是书面警告处分，第二次如果变成严重警告，则会被勒令开除。所以季主任希望她能够出示一份谅解书，这样的话，第一次书面警告就可以被提前撤销。
“同学之间的摩擦在所难免，你们还有半年就要毕业了，这时候应该专心学习。”教务处主任在电话那一端言辞恳切，“苏梨啊，老师一直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希望你能给季柔一个改正的机会，你也不希望学校声誉受到影响对不对？”
“……对。”苏梨赞同点点头。
苏詹坐在苏梨的对面，他整个身体斜靠在沙发上。看苏梨温温软软的样子，苏詹挑了挑眉，一副鄙夷的神情。
电话那端明显松了一口气：“老师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改天老师一让季柔跟你当面道歉。”
接下来就是枪林弹雨的表扬。
苏梨听得只打哈欠，不敢想象原来陆倾平常的优等生日子这么艰难。
“苏梨，你还有什么相对老师说的吗？”电话那一端的季主任似乎终于意识到一直在絮叨，终于意识到了不妥。
电话静默几秒。
苏梨想了想，问他：“季老师，怎么样才算好孩子？”
“你说什么……”
“校园霸凌和团伙作弊的季柔只要道歉就会变成好孩子了，”苏梨轻轻的一字一句问季主任，“如果陆倾没有配合你们的需要，是不是陆倾也变成了坏孩子？”
她现在终于理解陆倾的憔悴阴霾是从何而来了。
她轻声问电话那端：“如果我不同意出谅解书，我是不是就变成了坏孩子？”
……
电话那端久久没有声音。
苏梨挂断电话，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是陆倾的脸。
她沉默地回到了房间里。
书桌上仍然放着陆倾给的abc纠错卷。那几张纸被她用铅笔划了无数道笔记，已经变得破旧不堪，就像过去的几个月时间一样，留下了许多痕迹。
也像陆倾一样。
今天一天之内的刺激实在太多，苏梨罕见地半夜失眠。
于是她堂而皇之，凌晨去敲苏詹的房门。
苏詹打着哈欠开门，看见自己家盆栽正身披着毛毯站在自己的房门口，就像是雨夜里仓惶的小猫。他叹息着牵起了她的小爪子，引她走进了房间里，把她安置到沙发上。
“爸爸。”他的小奶猫抽了抽鼻子，“我是不是做错了？”
“嗯？”
“陆倾设计了季柔，季柔要被开除了，可我甚至有点想放鞭炮。”
“……”
苏梨把头埋进膝盖里，声音细小：“爸爸，我觉得自己不够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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