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希安战争编年史(2/2)
也许看过的人都会感叹字里行间展示出其中的反差。若不是这些书信的披露,大家一定认为“神皇的胜利女神”在南境呼风唤雨,在古蒂雷斯家也一定过得顺风顺水。事实是并没有。我,永远是那个害死神皇家完美儿子的妖女。我做得再多都是应该的,不该被原谅。
直到2033年初,神皇亲临战场,我为他挡了致命一箭之后,情况才有所好转。
不过对我而言,好转与否其实差别不大。无非就是在处理事情的时候会更顺利。何况第二年,英诺森六世就退位了。
熬到今日快30年过去了,我终于不再是众人攻击的异类,而是新时代女性的代表。
时间的流逝感,对每个人来说都不同。尽管它可能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公平之事。不论是富有,还是平穷,不论是有权,还是弱势,时间都用同样的速度一样流过你的身体,留下它永不回头的痕迹。
有些人觉得时间漫长,日日夜夜似乎无穷无尽。而我的前半生,却这样匆匆忙忙地流逝而过。我像一个被时间的河流不断不断冲刷着的容器,久而久之,成了空壳。
我,逆流而上,只剩孤独。
当然确实,人,在本质上是孤独的。
所以我们渴望另一个陌生人的陪伴,以求相互理解,从中获得慰藉。短暂的慰藉也许可能,但相互理解几乎是宿命般不可能。如果所有挣扎是徒劳,那又何苦非要抗争?
封闭了自己的感情,作为一个容器,我什么能接受,也什么都不带走。我的微笑,只是面部神经操纵肌肉的收紧或放松。我甚至很少流泪,我记得最近哭是2年前,嘉德的货币市场遭到恶意炒作,差点崩盘那次。
我曾经也试图让身边的人理解我,可是无论是神皇陛下,还是泽文,亦或是我视为亲妹的泽绮,在他们的眼中的我无一不是他们想看到的那个我。即使是我那几个有血缘的哥哥们,也不能理解我。哥哥们选择了妥协,宽容我的任性。
当我意识到理解并不可行之后,会想既然怎么努力争取理解都枉费心机,那么就不再努力了。不论你们怎么看待我,我都会依照自己的想法活下去。换言之,与其勉强通过倾诉交谈等各种手段来获取理解,对抗孤独,还不如我自己吞下自己的孤独来得省力。
一了百了。
也许有人会觉得无人陪伴,独自一人,在嘉德街头喝一杯咖啡是件难耐的事,但是我并不这样认为。孤独是我的朋友,它无时无刻不伴随着我。它与我交谈,它伴随我思考问题,它就像是血管里流动的血液一样充盈着我的身体,与我共生。
何况,我还有墨狸。神恩赐给空灵的礼物,我也侥幸获得了。
我不再渴求被理解之后,封闭情感的禁咒似乎更为轻松了。原本隔几日就要释放一次,不然一旦释放就会面临精神奔溃的境地。却慢慢变得可以坚持半个月、一个月、半年……当我一年才释放一次情感的时候,我也就是坐在自己嘉德的府邸里,没有食欲、情绪低落、默默流泪几天而已。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情绪失控。
我真正成了一个器皿,一把武器。
甚至华年会来问我禁咒持续了多久?我的情绪太过平静,不再像一个人。
可是我是个人啊。我受伤了也会痛,被误解了也会委屈。只是所有过于强烈的情绪都会被一层层朦胧的纱包裹起来。我看不清它们的真面目,从而无法获得直观感受。我像是一个失灵的接收器,听得到朦朦胧胧的信号,却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内容。
华年说这种禁咒不适合人类,人类天性不该如此,有悖天性的事情不应该持续不断地持续加载在自己身上。
可是我该怎么办?
我害怕面对那些情感。我这样清清淡淡地活着比较轻松不是吗?
随着时间的推移,泽熙在我脑海中的样子逐渐变得面目模糊起来。
他一次也没有出现在我的梦中。
我总是能通过梦预知些什么,却再也没能和他在梦中见过一次面,交谈过一次。我们的联系被彻底切断。
他的笑,温暖的体温,手指的触感,逐渐从我的记忆中出逃。
要说这么多年单身没有任何诱惑那简直天方夜谭了。权利、财富、美貌这三样人世间最强的催情剂,我一样不缺。极致的权利,巨大的财富,永保新鲜的美貌集合在一个守寡的女人身上,无疑像一块鲜美的柠檬芝士蛋糕诱惑着众人。
但没有人能替代他,即使遇到了容貌及其相似泽熙的泰伦,也无法代替泽熙。
也许是因为封闭了情感,我始终淡漠。渐渐地,大家都知道罂芷是没有心的,或者说她的心已经被空灵的咒语变成了一块岩石。硬邦邦地缩在她的身体里,没有热度。
我,从某种角度说,的确是被凝固在某个时间点里。
看似无穷无尽,实则没有未来。
在船上的最后一晚,我做了一个梦。
我站在一片白皑皑的雪地,落雪悄无声音。远处出现了一头浑身洁白的狼。一开始隐蔽得很好,我并没有意识到它的靠近。直到快它离我大约百米之遥,才看清它那双蓝色眼睛闪着明亮又危险的光。我立刻反身逃跑,然而梦中我既没有滑雪板也没有雪橇。甚至身上的衣服都是夏季的丝绸长裙,在雪地里寸步难行。
跑了没几步,我就被扑倒。那头巨大的白狼咧开嘴笑了一下,接着一口咬住我的咽喉。
黑暗来临前我只记得那双燃烧着杀意的蓝色眼眸死死盯着我。
墨狸拍醒我的时候,我已经被梦魇住多时了。一身冷汗看着面前菜刀眼不耐烦的猫咪。
“做噩梦?”
我点头。
“把梦卖给别人不就好了。”墨狸舔舔嘴巴,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我撇了撇嘴,卖给别人让别人给狼吞了吗?
墨狸团起身子窝在我的枕头上说:“不愿意就小心点。一个人别去树林里乱转悠。”
“不是在树林,是在雪地里。”
“那没啥好担心的。现在还没下雪呢。”
要是人人都像墨狸这么乐观倒也不错。
“罂芷,签约那天夜民之王会来。”
“嗯,那又怎么样?不过就是做一个见证而已。”
“你不好奇那个活了这么多年的人?”
“就算是个神使也和我们没有关系。不要惹事,好奇心害死猫。”
墨狸甩了我一个菜刀眼,把头埋起来继续睡。
我回想着那个梦,总觉得有些违和。并不是狼会笑让我觉得违和,而是其他的事情。墨狸在枕头上睡得四蹄抽筋说梦话,我突然意识到哪里违和了:梦里没有墨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