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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跑出营帐又被“请”回来后,荀悠就再也没出去过,名面上,他是成王的贵客,可以随意走动,实际上,除开守卫阻拦,有的是理由逼得荀悠不出帐门。
高璠深知他的弱点:脸皮薄、爱清静、憎污浊。
即使身在帐门内,也闻得士兵们窃窃私语。外头在传他和高璠的事,或真,或假。大齐南风并不少见,但终究是异端,再加上高璠一反常态的做派,才会惹来全军注目。高璠善于在不经意间捏造细节惹人遐想,比如硬要夜夜与他歇在一张床上、晨起时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见有人出现刻意喂了他一颗枣、明明身强体壮还要请大夫把脉并问精气可足、偶尔吩咐左右给他送补药……
次数多了,荀悠也懒得反他了,任他疯魔,自己只是蹙着眉沉默不语。
这一日,高璠将书案也搬至荀悠处,处理军务。
荀悠讽道:“你不怕我泄密?”
高璠打趣道:“有现成的中书舍人,孤省得拈文弄墨,咯,交给你了。”
“须臾之间你可是又想到了什么‘妙计’?你要我的字做什么。”
高璠道:“孤若说,留作纪念,想来你是不信的。不过,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本王。”高璠铺开空白纸张,将笔塞进荀悠手中,然后握紧他的手书写。
纸上呈现出几列诗:东篱劝插黄花,南浦催斟绿酒。
高璠道:“孤若是想拿东篱的文墨做些什么假传密报的事,只需动动手腕自己写咯。”
荀悠道:“你为何能模仿我的字迹?”
高璠笑说:“雕虫小技罢了。”说完,他拉着荀悠向外走,边走边说道:“今日天朗气清,随孤出去走走吧。”
有的人总是用商量的语气决定着不容拒绝的事,高璠就是这类人。荀悠面无表情地被高璠牵出了营帐,顺从无比,只有被箍紧发红的手腕和微滞的步伐无声控诉着他的不情愿。正逢士兵们空闲休憩,成千双眼睛向荀悠这边扫来,或疑虑、或好奇,更多的是愤怒,仿佛他是祸害了高璠的妖邪一般。
经过主账时,元松忽然冲了出来,手按剑柄,怒视荀悠道:“没想到荀公子一副君子模样,内里却如此不堪,竟然会对一个女子下此毒手。王爷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荀悠莫名其妙被骂了一番,心里也有十分火气,他道:“阁下是谁?为何血口喷人!”
“我是元松,那里面躺着的是我的阿姊——王爷明媒正娶的妻!我告诉你,阿姊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元家定将你碎尸万段。”
“住口!”高璠喝了一声,“元将军也太不把孤放在眼里了,本王的人再如何也轮不到你来处置!”
“哼!”
荀悠疑惑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阿桐的伤忽然恶化,大夫说她之前涂的药看似良药,实则藏有后患,而这药,是你给她的。”
“你怀疑我?”
“怀疑你不是人之常情吗?不如你给孤吹吹枕边风,兴许就不怪罪你了。”
“做梦。”
“哈哈。”高璠正笑着,突然弓身咳嗽起来。
“让你得意忘形!”荀悠腹诽道,却看高璠装作无事立起身来,唇边似乎有一丝可疑的赤红。
“你在咳血?”荀悠压下心中的焦急,淡漠的询问。
高璠道:“拜你所赐,估计你送毒茶叶时也没想到孤会那么信任你、喝的那么多吧。”
荀悠慌了神,他送给高璠的茶叶皆是亲自挑选,怎么可能有毒?他正要驳问:“我没——”。高璠却打断了他:“孤向来公平,你既下毒,便同样要尝尝
那毒药的滋味。孤知道你口味刁、怕苦,还特意吩咐人往汤里添了蜜枣。”
所谓补汤,原来是毒药。荀悠沉默许久,才道:“你现在是逆贼,多少人欲除之而后快。明里有剑,暗里藏毒,既然选择了谋反这条不归路,应该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荀悠说的对啊,就当用这几两血买个教训。”
……
大夫姗姗来迟,急忙给高璠诊治。高璠屏退左右,也把荀悠赶了出去,这才向大夫道:“孤的病怎么样了?”
“王爷中的毒有前后之别,前者与荀公子的一样,是日积月累所致。据老夫看来,毒应该是种在了茶树上,所以毒性较浅,不致命,以汤药温补便可治愈。真正剧毒的是后者,看上去与前者并无差别,其实掺了一味密毒,老夫查遍医书都没有找出来——可您的病已经拖不得了。”
高璠道:“以你的医术,还可以拖多久?不要有所顾忌,孤要听实话。”
“……最多三个月。”
“此事除了元松,其他人不可透露,尤其是荀悠。”
大夫问道:“说不定他知道密毒和解药,王爷当真如此信任他?”
“自然,”高璠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们煮药时隐蔽些,莫要让旁人看见。还有,大战在即,孤精神萎靡,必然军心大乱,你明白该怎么做。”
“老夫会酌情加几味药,只是强行以药提神对王爷的病情不利,您本就需要多加静养才是,还有今天的针灸——”
“安排好后去元松那边吧,正好跟他交代些事情。”
高璠去元松那儿了,荀悠知道后心里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若是从前,他一定觉得再寻常不过,自从知道高璠“荤素不忌”后,他就不能以平常心去看待这类事了。高璠断定他下了毒,他辩驳不得,毕竟是他送的茶叶。估计是被人趁机调换了吧,然后以他的名义送来,会这么做的,不是皇帝就是荀祜,怎么说也是他连累了高璠。至于元桐的伤,又是谁动了手脚?武成军中有帝党内间,高璠他知道吗?荀悠思来想去,难以入眠,干脆起身到书案旁。
荀悠持笔在高璠留下的字句后面写到:相逢但求一醉,归去且问星斗。
待纸张上的墨迹干涸,水汽却在眼眶中渐渐晕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读。
定计
寥寥星辰,寂寂凉夜。营帐内烛火飘忽,高璠侧卧在一旁,手里拿了一卷书,没看多久就犯起了迷糊。想闭眼,想喝茶醒脑,想起身去荀悠处,但他只能躺着,等元松一个答复。不久前,他们哥俩还围在一个炕上喝酒吃菜,然而,当他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后,元松阴着脸色,默默离开。
他说:“不日与斛律睢必有一场恶战,我不愿见大齐子民自相残杀,准备投降。”
元松差点被酒噎住,问道:“你是说诈降?”
高璠摇了摇头,“是真降。武成军打着我的名号,因我而受皇帝猜忌,他们皆是保家卫国的好男儿,这一仗,本不必打,你可明白?可是我高璠惜命,而且动了拉下皇帝的心思,才手握兵权不愿交出,因为从我挂帅那天起,我便知道,手中无兵之时,便是被清算之日。这一拖就拖了数年,直至今日不得不与朝廷为敌。”
元松焦急道:“你既知道兵权不可交,那还说什么投降的话!”
高璠无奈道:“昔日我筹划脱身朝廷做一个闲散王爷,但每每西境战事逼近,又没忍住挺身而出。现在我想通透了,没有成王,还有斛律睢,即使终有一日老将军故去,也有石雳,有斛律良骥,还有你元松,兵权不在我没有大碍,从前是我狭隘了。”
元松道:“原来王爷有这样的大义,只可惜座上那位的心胸窄得很,君仁臣义,既然君不仁,臣子也无需忠义!难不成,要我等自捧了脑袋乞求皇帝放过武成军?你莫不是毒入膏肓,病糊涂了!”
“我很清醒。昔日我筹谋不周,不敢以将士们的性命去赌皇帝的仁慈,但如今我有一计可以尽量兵不血刃结束战争,保全武成军。”
元松皱眉道:“愿闻其详。”
“……”
不待高璠说完,元松立即道:“不可,此事太过冒险。若是斛律睢那边出了什么变故,若是皇帝谁也不信任……变数太大了。”
高璠有些疲倦,声音也弱了下来,“皇帝那边我已安插了可靠的棋子,万不得已之时便取其性命吧。至于斛律睢,他配不配和亦无关紧要。”
元松点了点头,初步认可了高璠的筹划,但紧接着,他问道:“那你呢?”
高璠道:“无论如何,成王都将不复存于世间,而高璠,却有一线生机。我只希望,不把荀悠卷进这件事里。”
“你忽然想要解甲归田就是为了他?”元松有些气恼,为了一个不知心的男子,舍弃傍身的权势和声名,扼杀自己对皇位的野心?听起来既荒谬又可笑。若高璠一早便淡泊名利也就罢了,但明摆着他是为了和心上人双宿双栖,才在万事皆备之际改换了计划!
高璠不置可否,只是捏紧了腰间玉佩,心想,“东篱的桃源是乡野,而我的桃源是他呀,只能妇唱夫随,祈求能与他一同归隐了。”
元松道:“你可是因为嫌弃阿姊才——”
“元松,我们三人一同长大,我把阿桐当作亲妹,从未有过非分之想,更没有嫌弃之说。当初母后执意做媒,结亲之时,我便已写好和离书,阿桐她亦知晓我对荀悠的心意……过不了多久,‘成王’便会中毒身亡,她就可像那鸿鹄一般,自在遨游了。”高璠看向元松,知道元松心中怨怼不已,可是他亦无可奈何。
高璠沉着嗓子问:“你可愿成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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