龃龉（2/2）

黎祯笑了笑：“圣人言，食不言寝不语。”

贺元弈干脆连口也不开，略一点头算是附和。

荀慧娘的笑容有些僵，她看了看自己的碗筷，又重新捡起话头：“说起怪事，我倒是遇到那么一桩。瑞鹤祥越做越大，还要多亏了阿祯。店里时常来些达官贵人的夫人小姐，最大也就是州官家的夫人了。不过昨日店里来了一伙人，在店内看了看，挑了几匹布，让制成衣服，绣娘刺绣。那领头的人，年纪比阿祯要小，但州官陪同在他身边，陪着笑呢。”

黎祯夹菜的手停顿了片刻：“是吗？”

“我看他是京城口音，通身的气派不像常人，出手阔绰，生得也俊朗。看来身份不低，是个贵人。”荀慧娘见他回话，接着说道，“他挑了店内最贵的布，眼睛都不眨，要做成女装，定然要送给心爱之人呢。”

心爱之人？旻仪公主可不认。黎祯捏紧了筷子，皮笑肉不笑道：“是吗？一厢情愿可不是好事，这样的礼物人家不见得要呢。”

贺元弈神色黯淡下来，这样的话……是在借机指责吗？可他宁愿黎祯开口大骂他几句，这样的暗讽听起来让人更难受。

“你说什么呢。”荀慧娘笑骂道，“你怎么知道人家是一厢情愿。明儿个，他还要再来挑绣样呢。我想着，你若是得空，与他们结识一番也好。”

黎祯放下碗筷：“我吃饱了，夜里我还是歇在学堂，就不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屋外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贺元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希冀。但黎祯面容冷硬，拿起一旁的油纸伞，走到屋檐下撑开来，踏入雨幕之中。

荀慧娘口中的饭菜也没了滋味，她将筷子放在桌上，幽幽叹了口气。贺元弈勉强笑笑，说道：“干娘，再不吃，一会儿菜就凉了。”

荀慧娘以往浑身的干劲，灰白的头发在精神的面容之下并不显眼。此时看起来，像是失去了光彩，却与一个失意的寻常老人没什么两样。

“阿一啊，”荀慧娘的嗓音有些嘶哑，“干娘是不是做错了？”

“干娘没有错，干娘都是为我们好。”错的是他，留在这里就是最大的错误。贺元弈将所有的苦涩和着饭一起咽下，尽量表现出平常无事来。

荀慧娘听着外面的雨声，脚步声早已消失，但那些雨点噼噼啪啪落下，像是他还没走。

“干娘就想你们能平安快乐，只要你们能高兴，怎么都好……好不好？”

贺元弈只是摇摇头：“干娘，您不要担心我们了，这些事情并不能为人左右。”

已经发生的事情，怎么能够改变呢？

就算荀慧娘松了口，他给黎祯造成的伤害也无法返回。黎祯现在或许恨他，但因为荀慧娘的缘故才回来，他感谢荀慧娘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呢。

黎祯回学堂的路上，遇到了秩威镖局的镖师，他叫住了黎祯：“黎先生，这里有您的信件。今日刚从京城送来，我正准备送您家里去呢。”

黎祯惊讶道：“天色已经暗了，这么大雨，真是太劳烦您了。”

“不打紧，把信送到才是最重要的，您回吧，我这就走了。”那镖师拱手抱拳，这就转身离去。

到达学堂，点起油灯，黎祯终于看到了他焦急等待的消息：“宫女寻回，即刻启程迎回殿下。”

黎祯心里的石头并未完全放下，他脑中想着荀慧娘那句话。京中来的人，连州官都要敬他三分……那个人会是曹靖旋吗？

黎祯不放心，第二日学堂里请了假，将一切交给了老先生，自己暗中潜在瑞鹤祥的隐蔽角落里。他刚进入藏身之处，就见有缁衣使提前到来，分别找到地方等候。

寻找隐蔽之处的方式估摸着是和同一个老师学的，有人向着黎祯的位置靠近了。黎祯也不慌，屏住呼吸，等到那人靠近，悄无声息将他放倒。

店内清空了客人，州官与荀慧娘口中的贵客踏入门槛，黎祯一眼就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他从容地在绣品中挑选，挑中了一款锦绣芙蓉图，荀慧娘赔笑道：“公子好眼光，这芙蓉图与昨日您选中的红缎是绝佳的搭配。”

曹靖旋一笑：“我再多选几样，一同做成衣裳。”

他漫不经心地在布匹中挑选着，状似无意地问道：“听闻荀掌柜有个干儿子，是个青年才俊？”

荀慧娘的笑容缓了缓，看向州官，州官冲她使着眼色，她干巴地说道：“是的，我有一个干儿子，年方十七。”

曹靖旋目光一直定在各色布料上，他的笑容扩大几分：“嗯，这很好。荀掌柜的好心，定然会得到好报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