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墓园（1/2）

天还未大亮，向峥便醒来了。

他看了眼表，5：16，揉了揉眼睛，缓缓从床上坐起来，一种比困乏还让他不适的压抑笼罩在心头，他将脸埋进双手，从指缝间缓缓呼吸了一阵，才下床向浴室走去。

今天是六月九日，向瑾离开的第三年。

向峥很少会在其他日子里这么放肆自己的思念，大部分时间，他甚至意识不到向瑾已经离开了。

他和向瑾的合照放在床头，照片里的向瑾笑得温柔又真实。向瑾最爱的百合花挂件被他穿在钥匙圈上，摩挲得褪了色。如果闭上眼睛想象的话，这相园小宅里的每一个角落向瑾的身影。

是了，向瑾似乎从未离开，只是自己找不到对方了。

向峥站在淋浴头下，微凉的水花倾泻而下，冲得他睁不开眼。似是还嫌温度不够凉似的，向峥伸手将水温又调得冷了些。

穿着浴袍走出浴室，水滴从他发丝淌下，一滴滴击打在深色的木地板上。

“滴答滴答。”如同呼应般，玻璃窗外也传来雨滴拍打的声响，本就还未大亮的天空，又昏暗了几分。

“真是个好天气。”向峥嗤笑了一声，拿起遥控关掉了放了一整晚的电视，晨间综艺里皆大欢喜的团聚桥段，晃得他眼睛疼。

6：30，向峥离开了相园，他没有叫小赵，也没有打的，而是在公交车站静静等候大巴。

向峥并不排斥坐公交，相反，小的时候，如果自己心情不好，向瑾便会带他随意搭乘一辆公交，一路坐到末站，途中如果经过有趣的地方时，二人还会下车四处溜达一番。

向瑾喜欢吃甜食，但向峥不喜欢，向瑾为了哄他，走过小卖部时会买冰激凌给他，向峥总是努力地全部吃掉，然后告诉向瑾：“哥，我不难过了，我们回去吧。”

向瑾总是想尽办法让自己高兴，却唯独忘了一件事。

如果他不在了，那一切快乐便成了包裹着糖衣的刺骨回忆。

回忆里，向瑾带自己坐过那么多次公交车，向峥有些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不开心。

那向瑾呢？

他在那短短二十多年的生命里过得幸福吗？他总是在笑，对世间的一切都温柔如暖风，他真的快乐吗？

向峥不愿再往下想，他转头望向窗外，雨势渐大，雨中的世界模糊一片，像一幅被松节油浸染的风景画。

三十分钟后，公车停靠在一条新修的柏油马路旁，向峥下了车，撑开巨大的黑伞，往远处的墓园铁门走去。

许是因为大雨，今天墓园的人比往常更少。

向峥走在台阶上，身边是一排排整齐排列的白色墓碑。

352、353、354……他在心里默念着台阶数。

465，到了。

这是一个独立的小陵墓，坐落在一个汉白玉的四方小亭里，墓碑照片上的向瑾与向峥有七分相似，笑得温柔恬淡。

墓碑前放着一束新鲜的百合花，看来是已经有人来过了。

会是谁呢？母亲？父亲？

向峥摇了摇头，对这些揣测并不感兴趣，他将伞收起来，靠在一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式样精美的方盒，解开上面的浅蓝扎带，打开盒子，里面是数十枚形状各异，颜色鲜艳的糖果，微风带着水气，将糖果甜腻的果香带出，让这寂寥的四方空间都带上了一丝生气。

“我自己做的，你尝尝。”向峥弯腰把糖果放在墓碑前，而后席地坐下，身子几乎与墓碑靠在了一起。

“我快高考了，你知道的吧？”

“好吃吗？我加了很多糖，还有新鲜的果汁，没骗你，都是我做的。”

“父母还是老样子，你放心，我已经不恨他们了。”

“我好像，感觉不到任何情绪了。”

“我努力活成你的样子，说实话，我做得还不错。”

“哥哥，你那天到底想和我说什么？是不是如果我接到了那通电话，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说完这句，向峥将头微微低下，将手覆在眼睛上，看起来就像在哭泣，但他没有，他只是静静听着耳畔雨声，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向瑾想对他说的话就藏在这雨声里。

快近中午，向峥才离开，雨势依旧很大，他的鞋袜几乎被雨水浸透。

向峥索性放开步子踏着积水往下走，墓园内几乎没有人影，就算有，也三三两两躲入了道边的屋檐避雨。

当然也不乏和向峥一样赶路的人，那人撑着把小小的劣质雨伞，伞骨在风中东倒西歪，时不时就要用手整理一下被吹翻的伞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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