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生玉阶(九)(2/2)
一群远山楼的长老们都跟着走了出去。远云黛走过青尾身边,忽然轻声道:“对不起,谢谢你。”
青尾一愣,继而也轻声回道:“没事。”
看着她脸上斑驳的泪痕,青尾也有些遗憾。
但紧攥着的手却是这样温暖。
青尾转过头,看着白鲤。
她可真是高挑美丽,一头黑发如瀑,云鬓乌黑。
青尾才十二三岁,才及到她的腰间。
手心里传来的温柔软腻让她舍不得放开,小手虽然裹不住她的全部,但至少也可以给予她小小的回应。
青尾望着她,白鲤似乎察觉了她的依恋,低下头看了她一眼,却是松开了她的手,说道:“现在你已经是九岭的弟子了,师尊有话问你,你如实说来便是。”
松开的手有些空落。
白鲤走回了座位,青尾看着她,继而走到殿内,朝着三位师尊不情不愿地跪下。
就算明知道刚刚他们九岭根本没义务保护自己,和远山楼顾忌明面上的颜面,把自己交出去也是情理之中。
——但归根结底还是意难平。
场中气氛有些微妙。
冷秋清想开口,但揽微尘却是第一个开口问道:“白掌门,你没事吧?”
白鲤摇了摇头。
揽微尘又说道:“半年前你回来时,身上一半的功力都烟消云散,本就该修养数载,调养基元。今天远山楼主的暗生影功力深厚,运用自如,不容小觑,你硬抗下来,想必身子有些遭不住。我这里有些仙草,就寄放在珍草阁,若你需要,命人来取便是。”
半年前?
青尾跪在场中,脑子一热。
那天夜里,凄风骤雨,厉鬼哭嚎,她听到那个女弟子说的铤而走险,原来是白鲤耗费了半数功力,将在鬼门关的她硬拉了回来。
……
青尾眼眶一热,抬起头看向白鲤。
面纱下,她的神色毫无波澜。她看向揽微尘,淡淡道:“刚刚并非我出手。”
揽微尘咦了一声,目光有些疑惑地望向了场中的青尾,出声道:“难道是?”
白鲤摇了摇头,说道:“与你们所想大相径庭。”
说罢,她看向青尾,正巧和她对了一眼,继而神色有些不适地挪开,说道:“这也是我将她收作弟子的原因之一。”
“我发现,她身上毫无道法波动,简直空空如也,是一个没有灵根,亦没有修行潜质的普通人。”
青尾只看到她的模样,那些话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到底是在说什么。
但只有一件事,在她脑海里回荡。
她来报恩,是对的。
她不惜半数修为救下自己,又与远山楼撕破脸保下自己,自己这条命,这辈子都是师傅的。
“若是寻常人,生得了这样的体质,怕是这辈子就跟修仙问道毫无机缘了。但是我听说,她是第一个通过织梦兽的幻境考验,上了山门的弟子,又发现仙草灵药似乎对她不起作用。而刚刚远山楼楼主的攻击,更让我验证了之前的想法。”
“她似乎可以化解所有的法术,无论是奇门遁甲,还是旁门歪道,对她来说,再致命的道法,都如一阵风,不痛不痒。”
白鲤沉下眼帘,继续说道:“这样的奇异体质,她根本习不了法术,练不了心法,永远不能修得善果,得道成仙。我本不想收她为徒,看她样子也不傻,能上仙门来,想必也有几分本事。这样的人,若不在仙门,在哪里都可以过好自己的一生。”
青尾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白鲤停顿了许久,才说道:“但我和她有缘,也算私心,既她想留在这里,就收她做仙门弟子吧。兴许日后仙魔大战里,也有她一席之地。”
……
云端。
连绵的纸鸢上,远山楼主站在最前,迎风而立。他紧攥着手里的绣花锦囊,脸色阴郁,一言不发。
风吹得他的鬓间长发有些散乱。
往日里的乌发已经渐渐有些银丝。
远云黛坐在纸鸢的一角,她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膝盖里,尽力地缩成一团。
几个长老似乎在议论,有个位高权重的长老走了过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叹气道:“云黛,你年纪还小,做错事在所难免。你父亲一时气愤,等你回去,劝劝他,等过段时间,他自然会原谅你的。”
远云黛抬起脸来,满脸泪痕。
她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承德长老看着远云黛的脸。作为远山楼年纪排的上号的长老之一,他是看着远云黛长大的,这张稚气未脱的美丽小脸蛋,平日里被她父亲宠爱得无法无天,像春风里正好的花朵璀璨夺目。
可一旦露出微微的伤怀神情,整个人就变得跟她母亲一样,如同秋日里即将凋零的枝叶,过早地染上了忧郁的颜色。
远云黛终于抽泣了一声,说道:“都是我的错,让父亲失望了。”
说罢,又泣不成声。
又一个长老走过来,正是先前开口讥讽青尾不知尊卑礼仪的远成渝。
他看了看风中失神的远云黛,有些同仇敌忾地说道:“九岭也欺人太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个小小的掌门竟然也敢忤逆咱们远山楼楼主!”
承德长老看了他一眼,远成渝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神色好奇地问道:“对了,那个小掌门到底是谁?我看年纪轻轻,又是个女子,难不成是哪位师尊的相好?”
承德长老像看傻子一眼,看了他许久。
远成渝被他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皱起眉头,分外不解。承德长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你可知道玉罗刹?”
远成渝点了点头,继而问道:“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人?”
承德长老失神地说道:“玉罗刹就是刚刚那个你出言不逊的白掌门。当年她以一己之力,击退魔教水祭坛近千人,拼死捍守九岭仙门……战况之惨烈,真是整个修仙界都不愿提起的历史。”
远成渝瞪大了眼睛,继而有些诧异道:“她……玉罗刹不是两百多年前的人吗?她既那么厉害,怎么还没有飞升?!”
承德长老叹了口气,看向前方的远山楼楼主,许久才轻声说道:“都说玉罗刹杀孽太重,一辈子无情无欲,不能渡情劫,只得在这地方做一个小小的掌门。呵,可真是时运不济,造化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