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生玉阶（二）（2/2）

青尾站在院子里，双眼猩红，浑身是血。

在半刻钟前，她送别了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一个朋友。

青尾眼睁睁地看着江月七窍流血，哀嚎着死在她的面前。临死前，江月一直在说，她好冷，就算是把全部的薄毯裹在她的身上，就算青尾抱着她，她还是渐渐地冷去了。

她一向沉着冷静，她跟这个身体，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不同，她知道这里不过是一个书中的世界，犯不着为一个书中不起眼的角色豁出性命。

但有时候，就算明白这道理，她也做不到漠然处之。

她拿了一把匕首，冲进了刘大户的家里。

明知道是以卵击石，明知道是不自量力，但她还是要报仇！

整个庭院死一般安静。

女弟子看着她那满是污垢和血迹的脸，忍住心头浮现的些微嫌弃，和颜悦色地问道：“小姑娘，你是怎么进来的？”

青尾眼眶发红，咬牙切齿地说道：“刘大户呢？”

假山后的人看不清模样，她站在阴影里，身形高挑纤细，一言不发。

面前清秀的女弟子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衣裳，腰间别着一个小小的玉质璎珞，垂着长长的红色流苏。

她认得出来，是九岭神山的仙门衣裳。

她见过九岭神上的仙家画像。

看着青尾仇恨的目光，女弟子有些疑惑，她温和地说道：“刘大户？你是说刘治？他是魔教的人，已经被我们九岭神山抓起来了，小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青尾怔愣了一下，手里的匕首握得发热，她带着歇斯底里的恨意，怨毒地说道：“他杀了我的朋友，我要给她报仇！”

假山后的人轻笑了一声，淡淡说道：“好志气。”

青尾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嘲讽。

女弟子听见掌门发话，一时间拿捏不定，只得朝青尾说道：“小姑娘，刘治已经被我们九岭神山带走了。你的仇也算报了，回家去吧。”

青尾愣愣地站在原地，手里鲜血滑腻，匕首几乎握不住。

回家去，她还有家吗？

许久，她才神色萎靡地问道：“你们会杀了他吗？”

女弟子点了点头。

青尾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可是眼眶发热，眼泪却再忍不住，一直往下淌。她收起匕首，朝着女弟子弯腰行了个礼：“谢谢你。”

女弟子柔和笑道：“惩恶除奸，铲除魔教，是我们九岭神山的职责所在，不必言谢。”

青尾抬起手擦眼泪，想了想，还是朝着站在假山后的那人行了行礼：“也谢谢你。”

她看得出来，这个人身份不低，想必是九岭神山的大人物。

今日刘治被抓，也肯定是她让人做的。

假山后那人视若无睹，一言不发，似乎根本不在意她的任何举动。

青尾朝她们行了礼，这才出了刘府。

街上人来人往，没有人在意她这个浑身污垢，尽是鲜血的流浪孤儿。偶尔有人看见她，也是面露嫌弃，捂着鼻子走开了。

青尾神情恍惚，朝着那偏僻的角落走去。

屋檐下，裹着薄探的江月就静静地躺在那里。

薄毯是江月从乱葬岗翻找出来的。

江月心眼实在，偶尔耍些小聪明，但又有些糊涂，总是让青尾又头疼又好笑。

她和江月认识了这么久，这毯子用了多少次，后来无意间才知道这东西是她从乱葬岗找来的。

江月就是个女孩子心性，有时候胆小怕事，有时候又浑不怕，从死人身上翻找出来的毯子也毫不忌惮。

这毯子太短了，只能勉强裹住江月的半截身子。青尾看着江月灰紫色的脸，还有脸上的血迹，忽地泪如雨下。

她默默地替江月擦去了脸上的血迹，低声说道：“九岭神山那些人已经给你报了仇了。江月，你安心的去吧。”

她跪坐在江月的尸体旁边，慢慢地弯下腰，将她抱起来，搂紧她，挨着那冰凉的尸体，带着哭腔说道：“江月，九岭那个人让我回家去，可现在你走了，哪里才是我的家呢？”

两个年级不过十一二岁的幼童，在这僻静的角落里依偎着。

许久，青尾才站起身来。

她擦干眼泪，将江月吃力地背起来，朝着乱葬岗走去。

面色灰败的江月趴在她的背上，薄毯慢慢地散落。青尾却是毫无发觉，在她的背后，地上落下了一只短小的鞋子，

在那惨白色的脚背上，由底往上，慢慢地生出一抹淡紫色的诡异纹路。